这里还是宫中，外头还有车夫，若是被听到了，岂不麻烦。
韩缨知道有人在听，才故意这么说的。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有心无力，做不成什么大事，也享受不了什么温柔乡。
他们都知道了才好。
韩缨看出了孟锦里眼神中的担忧，沉静的眸光，波澜不惊。
“看来，七爷都打算好了。”
孟锦里垂眸。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两人对视，再不说话。
次日，张舜来访。
韩缨成亲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来进府为他诊脉。
进门后，他就一直观察着韩缨的气色，似乎没什么好转。
“给小七爷问安。”
韩缨仍是穿着他那身月白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本半卷的书，安安静静地看着。
“张大人您来了。”
他放下书，整整衣襟。
张舜环顾四周，发现一切如常，稍有疑惑。
既是成了亲，正房的摆设器物，怎么一样都没变，没多没少。而且，屋里子也没有女人味。
韩缨发现了他的目光兜兜转转，似乎在寻找什么，直问道：“大人在找什么吗？”
“啊？哦……”
张舜莫名有点尴尬：“小七爷之前大婚，成亲有喜，我想见一见少夫人。”
韩缨淡淡道：“她不在这里，在别处。”
“啊。”
张舜不好多问，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准备起来。
韩缨却继续说道：“她不住在这里。”
“啊？”
张舜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小心一些是对的。”
按着如常的规矩，该诊脉诊脉，该问诊问诊。
韩缨的脉象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仍是虚浮无力。
“汤药一定要按时服用，还有……”
张舜今儿明显有点别扭的样子，说话也犹犹豫豫。
“大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无需这般小心翼翼。”
韩缨给他机会。
“我想，如果七爷想要和少夫人亲近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给七爷配一些药方，定有奇效。”
韩缨闻言，沉默片刻，没有反应，后又轻轻地笑了：“大人，我看大可不必了吧。”
大家都是男人，张舜只能明说：“七爷既然已经成亲了，总要想一想子嗣之事吧。”
韩缨摇摇头：“你照看我的身子，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命有多长吗？一年，三年，还是五年……我已经够惨了，干嘛还要害人！”
张舜睁大双眸：“七爷何出此言啊？”
韩缨知道他是皇后的人，索性不吐不快：“我不会碰她的，待我死后，她还能清清白白地做人。”
“七爷！”
张舜一脸震惊，心里却又觉得他说得有理。
如果勉强硬来的话，倒是能痛快几日，最后还是要伤身的。
万一孟浪太过，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难道说，七爷和少夫人还……还未……”
韩缨幽幽看他。
明明是个老练的御医，见过了大阵仗的，这会儿说起话来，却像个含羞的少女，扭扭捏捏，不成样子。
韩缨又重复了一遍，让他听得清清楚楚。这样他就能回去告诉皇后娘娘，她的一片好心，自己并不能领情。
她的好心白费了，可惜了，她白白牺牲了一个无辜的姑娘。
张舜眸光一沉，再不多话。
等他诊疗完毕，才出远门，就见两个盈盈含笑的姑娘走过来。
她们的穿着打扮，和府里的丫鬟不同，随身佩戴的首饰，也是价格不菲。
张舜原本是不懂这些的，只是在宫中久了，伺候的主子们都是娘娘，看得多了，略知皮毛。
“您是……”
那两名女子见了他，不但没有怕生避讳，而是大大方方地迎了上来，浅笑盈盈：“您是这将军府的人吗？”
张舜见了美人，略显拘谨。
“我不是将军府的人，我是御医……”
等等，她们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
他给韩缨看了十年的病。
没有人不认识他！
“哦，原来您就是那位御医，好年轻啊。”
紫萱娇滴滴一笑，媚态十足，很大胆。
张舜又是一怔：“请问，两位姑娘是……”
“我们？”
紫萱和紫雅对视一笑，笑容更甚：“我们是姐妹。”
“不，我的意思是，两位姑娘是将军府的什么人？和七爷有什么关系吗？”
张舜一时心急，问得过于直白了。
紫雅点头含笑：“我们是七爷的侍婢。”
怎么可能！
张舜一脸怀疑。
紫萱又放肆地笑出声来：“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是小侯爷送来将军府的。”
“哦……”
张舜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紫雅和紫萱观察着他的脸色和表情：“大人，请您一定要好好为七爷医治，让七爷早点好起来才行。”
“啊……我一定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告辞。”
张舜莫名有点慌张，被两个女人这么一直盯着看。
紫雅和紫萱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脸上的媚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种怀疑的观察。
突然，身后有人说话：“你们怎么在这儿？”
说话的人，正是丫鬟翠柳。
她很不悦地瞪过来，瞧着她们两个。
“这里是七爷的院子，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走动。七爷一向最喜欢安静了，你们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好一个盛气凌人的丫鬟。
紫萱笑了笑，轻飘飘地开口：“我们姐妹俩只是出来走走，看看，毕竟来了将军府也有些时日了，一直没见到七爷，有些担心。方才巧遇了那位御医大人，关切了几句而已。”
“哼！七爷的事，轮不到你们过问，快点回去。”翠柳没好气地催促。
“好大的火气啊。”紫萱摇头摆手，在脸前忽扇了几下，扇走她的气息。
“你！”
翠柳险些发火，又极力忍住了。
“我们怎么了？说起来，咱们都是将军府的婢女而已，谁也不比谁高级。”
姐妹俩含笑而去，留下翠柳原地憋气。
这一幕，恰巧被沉香偷偷看到，惹她一路偷笑回去，心想，一定要告诉姑娘，让她也乐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