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看韩缨一眼，只是静静地走开了。
张舜稍有拘谨，看着孟锦里离开，又看了看韩缨。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男人了。
有话可以大大方方地说。
“七爷，这是娘娘的意思……从长计议，也是好事。”
韩缨淡淡道：“我不需要这种好事。”
他们擅自改动药方，就是为了韩家传宗接代？多可笑！
“七爷……”
张舜也是看人脸色吃饭的，只能做自己主子的说客。
“娘娘这些年，一直体恤大将军府，心疼七爷。”
韩缨闻言皱了下眉：“娘娘洪恩，我韩缨实在消受不起……劳烦大人替我带个话，韩家没人了，朝廷还有人，千千万万的百姓们还在，我韩缨何德何能，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天地之间，受苦的人太多了，不止他一个。
张舜看出来了，七爷这是动了气了。
“七爷，生病之人，不宜动肝火。”
韩缨笑了笑：“你们给我补得就是火气啊。”
他自己都不着急的事，偏偏周围这一群人，眼巴巴地盯着盼着，比他还急。
韩家没人了，没了这么久……他们才反应过来吗？
可笑！
张舜照料韩缨多年，知他的脾气，安静归安静，却也继承了大将军说一不二的脾气。
张舜沉默片刻：“七爷莫急，无论如何，今儿的药不能耽误了。方子我回去再改，待禀报娘娘之后，再看定夺。”
之前的方子是现成的，药材也足，重新熬一碗来，并不费事。
听说，七爷生气了。
崔嬷嬷亲自端着药来，她没遇到张舜，见七爷闷闷不乐，轻声劝道：“七爷，张大人照看您这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还是客气些的好。”
韩缨沉默。
崔嬷嬷环顾一圈，不见孟锦里的身影：“少夫人呢？”
韩缨继续沉默。
“老身这就去请……”崔嬷嬷觑着他的神情，察觉到了什么。
韩缨默默看她一眼，不等汤药再晾，直接端起来抿了一口。
崔嬷嬷识趣退下，心道：果然，年轻气盛，相处不到两日就生厌了吗？
这样也好，免得少夫人不知深浅。
此时，孟锦里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合衣躺在自己的床上，静静地望着床顶的纱帐，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安安静静地呆一会儿。
沉香过来看了她两趟，犹犹豫豫，不知所措：“姑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锦里眨眼。
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今儿的种种，让她既烦躁又无奈。
韩缨的怀疑，娘娘的关照，都让她心烦。
沉香想想又问：“不如去看看莼儿姑娘和夫人？”
出去散散心，总比自己一个人闷着好。
孟锦里眼珠一转，若有所思。
她倒是想见莼儿，可是舅母她一定会疑惑，她怎么出来得这么勤？
“算了，我累了，想躺会儿。”
“嗳。”
“那一会儿用饭的时候，还去见七爷吗？”
“不了，今儿我想要在我自己的房间呆着。”
之后的半天里，孟锦里都没有露面，待到黄昏时分，突然有丫鬟慌里慌张来报，说翠柳在小屋里已经绝食两天了，米粒不沾，一口水都不肯喝。
“她一直哭说自己宁死也不要出将军府。”
沉香来气：“一哭二闹三上吊啊，不嫌害臊！”
孟锦里轻笑出声。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偏今儿心烦，还要再来一个添堵的。
“她想饿着，我也没办法。”
“可是少夫人，她刚刚饿昏了，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了。”
沉香听了更气：“胡来！没见过活人不吃饭的，装病也不管用，等着谁给她请大夫呢。”
那报信的奴婢也是一脸为难。
她是被使唤来的，不想惹事。
“崔嬷嬷知道了吗？”
“回少夫人，嬷嬷那边，这会儿应该知道了。”
“那就让她去看看。”
“是……”
见她急忙忙地跑走，沉香气不打一处来：“那丫头太气人了，少夫人千万别管她的死活。”
“要管也轮不到我来管。”
崔嬷嬷在，还有七爷……
他的人他自己管，他的事他自己管。
孟锦里再不会多问一句，多管闲事，免得又被莫须有的怀疑盯上。
须臾，那丫头又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少夫人，大事不好，翠柳她当着崔嬷嬷的面寻死，拿了把剪刀，然后……”
孟锦里起身：“怎么了？见血了？”
“好多好多的血。”
沉香瞪大眼睛：“还真来这套啊。”
人命关天，还是要去看看了。
西晒下的小屋，光线倒是不错，一进门就有股湿漉漉的潮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孟锦里抽出手帕点在鼻尖。
她的帕子点过玫瑰露，很香。
翠柳横躺在炕上，脸色煞白，衣衫凌乱，细长的手臂搭在炕沿儿，上面有两道鲜红的血痕。
好刺眼的红……
崔嬷嬷避讳似的，站在窗口，连声责备：“没规矩没规矩！没有一个是争气的，这府里越发不成个体统和样子了！”
她嫌弃又厌恶，其他人害怕的害怕，委屈的委屈，谁也不吭声。
“请大夫了没有？”
“去了。”
孟锦里看了一眼翠柳的伤口，不深，很浅。
“先找些干净的棉布来。”
就算不深，也要先止血。
对了，还有消毒。
“沉香，你去厨房找些白酒来。”
“啊？”沉香对着孟锦里摇头使眼色：“少夫人，等大夫来了会照看她的。”
“快去。”
“是……”
白酒洒在伤口上，一下子就把翠柳给疼醒了。
翠柳挣扎着要起来，见了孟锦里，更是目露寒光。
沉香见她疼得呲牙裂嘴，还敢瞪人，直接呼了一巴掌过去：“你瞪什么瞪！”
孟锦里让沉香给她包一下伤口，沉香立刻报复似的用力：“不识好歹！”
翠柳咬唇，见大家都团团围站着看自己，越发来劲儿了：“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将军府……”
孟锦里幽幽看他一眼，淡淡道：“你自己不想活了，那就去找个清静的地方，别给活人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