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照明做不来圣人，只能救一个是一个。
韩缨了然：“你就是那些幕后买家？”
花照明勾唇一笑：“是也不是。”
到底是多年朋友，韩缨从不疑心他的为人。
表面的轻浮和放肆，只是他的伪装。
如果花照明是一个小人的话，他当初就不会甘愿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和自己同伙，暗中谋划这出十年大计。
“那些人，你带回去有什么用？”
“我当然用不着了。”
花照明不会管得那么仔细，人被他带回来，算是安全了一半。
“怎么处置他们，得看他们的运气。收拾收拾，干干净净的，等他们缓过来，不再是惊魂之鸟了，能做事的做事，能嫁人的嫁人，能回家的回家，有人会好运，从此平平安安，也有人会继续走背字，不知哪天又被什么人抓了卖了。”
花照明轻叹一声：“这世上受苦的人那么多，我管不了那么多……”
他每天要和老狐狸斗智斗勇，自己的身家性命什么时候丢都不知道呢。
韩缨闻言沉默。
他也知道，以一人之力如何力挽狂澜？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你自己小心点。”
“担心我？”花照明故意抬高声音：“方才还在质问我呢。”
“我只是问问而已。”
“算了吧。你小子心思太多，我懒得和你计较。”
“没有！”韩缨一脸严肃，一字一句地对着他说：“我没有怀疑过你。”
疑心生暗鬼，他不许自己的心里有鬼。
当年，几位兄长惨死于奸臣乱计之下，
“说得这么情真意切，我都有点心动了。”
“混蛋！”
韩缨骂他一句，懒得再理会。
“好了，说正事了。”
“今儿我带你去一个人。”
“谁？”
“瓦刺的叛徒，潜逃隐藏在金陵城好几年了，隐姓埋名，被我给揪出来了。”
“他手里有情报？”
“不止是情报那么简单，他手里还有一些证据。”
韩缨立刻挺直后背，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望着他问：“什么证据？”
花照明摇头：“现在还不知道，那小子很会卖关子，头脑灵活得很。他曾经是瓦刺部落二主子的随从，听过不少秘密。他人在我的手里，消息我可以慢慢问……”
“不能慢！”
韩缨打断他道：“已经十年了，亡魂四处飘荡，我两位哥哥的尸身残骸，还不见踪影。”
天地茫茫，孤魂野鬼，他要找到他们，接他们回去，与祖先同葬，共享安宁。
花照明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稍安毋躁，这盘棋已经下到了现在，着急是没有用的。”
“我要见他。”
花照明勾勾唇：“放心，今儿你一定能见到他。”
他的吃喝玩乐都攥在他的手里。
离了他就是离了乐子。
韩缨默默点头，深邃的眼底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
晨光明媚，鸟雀啾啾地叫。
孟锦里起床之时，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心口的位置。
昨儿动了气，她早早睡下。
情绪消得很快，可那种被委屈被激怒的沉闷，仍有余味，重重压在心上，很不舒服。
沉香特意熬了百合粥，侍奉姑娘的时候，也不敢多话。
“七爷那边有什么事吗？”
孟锦里算算时辰。
还没起来？就要到用药的时候了。
孟锦里想了想，决定去看看。
韩缨的房门紧闭，外头站着几个人，崔嬷嬷居然也在。
他们都安安静静地等着，谁也不敢轻易推门进去。
“七爷今儿怎么睡得这样迟？”
崔嬷嬷摇头：“不知道，七爷一向早起，平时都是补觉来睡。”
难道是因为翠柳吗？
一时冲动撵出去又舍不得了？
“有没有问一下？”
“老身刚刚敲门问了，七爷没应。”
孟锦里看着她们一个个犹豫又不安地样子，直接推开门。
“我去看看。”
“……”
论身份，也只有少夫人敢这么做了。
房门一开，充沛的光线照了进来。
孟锦里朝着里屋看了一眼。
床上有人，瘦长的身影，分明是韩缨。
他平躺在那里，似乎还在睡着。
孟锦里慢慢走过去看了一眼。
果然，他闭着眼。
“七爷……”
开口唤了一声，没应。
孟锦里想着昨儿的事，不想再招他的疑心，便转身要走。
说来也怪，临走到门口，她的脚下一顿。
韩缨的卧房，她不是第一次进来，这屋子里的气息，不是淡淡的药香，就是花草树木的清新。
可是今儿……
孟锦里总觉得还有一点，一丝丝地，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陌生又熟悉。
她蹙眉又转身，回到韩缨的床边。
先是看了看他的脸，没有异常。
她的视线缓缓下落，看向他搭在身上的手臂，半截露出的手腕，还有五指伸平的手背，细长的手指。
等等……
突然间，孟锦里发现了什么。
她的目光凝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背，指关节的骨节处，有一点点猩红的印记。
一块一块地，不大，却分布在每个手指的关节处，最严重的是中指和无名指。
这是什么？
这是伤口吗？
孟锦里俯下身子，仔细去看。
果然是破了皮的伤口。
孟锦里还没进来，韩缨就知道她来了。
他没起来，不是因为身子不适，而是昨晚太累……
严刑逼供，很累人的。
然而，他以为没人敢擅自进入他的卧房，结果，孟锦里进来了。
她居然还站在他的床边。
她一定发现了，他手上的伤口。
那不是被别人打的，而是他打别人弄的。
韩缨睁眼，幽幽看向孟锦里，她的侧脸玲珑，在阳光的照耀下，通透白皙。
弯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她的怀疑还未出口，韩缨就动了一下手。
孟锦里下意识地直起身子，对上他黑黢黢的眸子，微微一惊：“七爷你醒了？”
韩缨定定地望着她：“刚醒。”
“啊……”孟锦里垂眸，后退两步：“外头的人有点担心，他们不敢进来，我只好先进来了。”
她抿抿唇，直接问；“七爷的手背好像受伤了，要不要……”
“不用。”
韩缨不等她说完，就冷冷拒绝了：“只是磕碰了一下，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