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锦里的眼神那般犀利，神情严肃。
“以后你要少提莼儿的事，知道吗？”
“是。”
“管住嘴巴，不要再乱说话了。”
“是。”
沉香低着头，一副认错的表情。
孟锦里缓了缓，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又温和道：“我们现在和七爷一处住着，你莫要太放肆。之前，我罚得那些人，也是因为乱说话。若是有一天，你多嘴挨罚，也要一样才行，知道吗？”
“是，奴婢记住了。”
她每次都是好好答应，转身又忘在了脑后。
年纪太小，总要得些教训才能长大。
韩缨叮嘱过她。
不要有任何改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如常行事，不露破绽。
文太妃病逝三天后，圣上下旨，追风她为文贵妃，入帝陵，与先帝先后同葬，可见体恤之情。
过几日，就是圣上寿辰，本该要好好庆贺一番，如今也要一切从简。原定在泰和宫的百家宴也取消了。
听说，圣上要在太极宫，与皇后和太子一起度过自己的寿辰，低调朴素。
金陵城中的一切酒楼乐坊也都随之关门，不许迎客，不许声色犬马。
短短几日，繁华归于宁静，连街上的行人都少了。
将军府的下人们，每三天出门一趟采办食物粮油，今儿派出去的两个人又听说了些传言。一回来就聚堆儿讨论，眉飞色舞，说得正热闹，忽地被人打断：“你们一个个是不怕让少夫人听到是吧？之前罚了扫院子的那几个人，累得每晚睡觉都哼哼！”
大家一时散去，安静克制。
外头有多少传言，孟锦里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一件事，她要小心，小心外人，小心韩缨，小心一切。
这种莫名其妙又提心吊胆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相反地，韩缨一切如常，而且，他这两天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他还找她一起下棋，沉静又安宁。
那张雪白通透的脸若隐若现一抹淡淡的红润。
他真的做到了，
张舜过来的时候，只看他的脸色，便知他的状况不错。
“七爷，你的气色很不错。”
他由衷一笑，很高兴地样子。
韩缨顺势点头：“近来，我总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偶尔还想去院子里走走，透透气。”
“是吗？”
张舜又是一诧。
他给他诊脉，用时颇长，反反复复地确认再确认。
“果然……”
韩缨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见他时而蹙眉，时而困惑，便道：“如何？”
“没什么，七爷一切无恙。”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暗暗起疑。
从浮而无力到浮而有力，这分明是好转了。
这是好事，却来得突然。
方子一直没变，喝了好几年了，无功无过，怎么突然有用起来了。
张舜回去的路上，想了一路，要不要告诉皇后娘娘。
毕竟，韩缨的身子一直是他来照料的，小七爷好了，也算是他的“功劳”。然而，他仍有几分不确信。
医好了是功劳，医坏了是过错。
还是再等等吧。
等小七爷真的稳定下来，再告诉娘娘领赏也不迟。
张舜的“如意算盘”，正好依了韩缨的意。
又到了吃药的时辰。
孟锦里和韩缨一处下棋，见他一口一口喝掉那碗浓黑的汤药，心里忍不住在想，他真能忍。
孟锦里备了点话梅。
青瓷小碟，搁着三五个，裹着淡淡晶莹的糖霜。
“七爷吃一个吧。”
韩缨看了看，似有迟疑。
孟锦里什么都没说，自己拿起一颗放入嘴里，又看着他。
韩缨挑挑眉。
怎么，她是在用行动告诉她，这东西没毒么？
好吧。
韩缨也拿起一颗，放入嘴里。
酸酸甜甜，还有点梅子的清香。
“味道不错。”
孟锦里淡淡一笑，腮边鼓鼓的：“我自己做的。”
“你很灵巧。”
“不算，只是小东西罢了。”
孟锦里擦了擦指尖，又放下一颗棋子。
韩缨却迟迟不动，捻着棋子，若有所思。
“怎么了？”
韩缨抬眸。
他的耳朵隐隐约约地动了一下。
因为他听到了一些声响，很轻微。
他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看着她，心思却不在他的身上。
孟锦里微微歪着头，有点不解。
她耐心等待，才稍稍抬了一下手，就见韩缨突然盯着她的眼睛，以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目光，泛着骇人的冷冽。
跟着他微微启唇，对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孟锦里根本听不见，也没看懂。
起风了。
就在身后。
一眨眼间，她只觉耳后根又一阵疾风掠过，贴着她的耳垂，凉飕飕地。
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韩缨眸底变化，明了又灭。
“啊！”
突然，她的耳垂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地疼痛。
又是一眨眼，一支尖利细长的箭，深深地射中了桌上的棋盘，准确无误地将一颗黑子击碎。
伴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声响，棋盘裂开。
孟锦里瞪大双眸，震惊不已。
一阵温热之感，染上在耳边脸颊。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只见一缕鲜红，正顺着自己的肩膀缓缓流淌。
是血！她的血！
韩缨早都听到了屋顶有人。
他没有轻举妄动……万万没想到，有人居然敢放冷箭，就在此时此刻。
那支箭是冲着他来的。
他其实可以躲开，可他没有，然而，伤到的人却是孟锦里。
她似乎有点懵，鲜血直流，恍恍惚惚地看着他。
“别怕！”
韩缨立刻起身，绕过桌子，来到她的面前，一手揽过她僵硬的肩膀，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半裹着在怀中，将她带离石凳。
他将她护在身下，以卧倒的姿势，趴在地上。
坚硬的石砖，磕得骨头生疼。
孟锦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心被揪成了一团。
好疼！
“来人啊！”
韩缨突然大喝一声，中气十足。
须臾，有人匆匆赶来，待见桌上的长箭，吓得惊慌失色。
孟锦里的伤口还在流血，韩缨低头看她，她紧闭着眼睛，睫毛颤动，透着不安。
她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衣领已经被血迹染红。
韩缨撑起身体，查看她的耳朵。
有一道口子，幸好不深，只是被箭头擦伤，不是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