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恐惧。
湖青色的衣裙被鲜血染红了半边。
疼痛从耳根蔓延至脖颈，她的耳朵……好痛，周围好吵。
韩缨顾不上伪装自己，直接抱起孟锦里走进房中，将她平放在床上，检查她的伤口。
孟锦里仍有些恍惚，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眼前摇摇晃晃，只能看到一个人，韩缨。
他眉头紧锁，直勾勾地看着她，严肃，紧张，愤怒。
她的伤口在耳后，紧贴着耳垂，在她的耳根和腮边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幸好，她刚才是微微侧坐，否则，她的脸就毁了。
孟锦里抬起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臂，用力且颤抖，指节泛白。
“怎么回事？”
“没事，不要怕。”
他单手托住她纤细洁白的脖子，将枕头垫高，让她可以靠着。
“七爷受伤了吗？”
韩缨目光一凝，摇头：“没有。”
“幸好……”
孟锦里轻轻叹息，强忍着疼。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韩缨扯过被子，压在她的伤口，用力按住，给她止血。
“别担心我了，先担心你自己。”
他手上沾了不少她的血，看着像是也受伤了一样。
下人们也无法从这震惊之中缓过劲儿来，一时间慌里慌张，不知如何是好。
关键时刻，崔嬷嬷显然老道了些。
先派人去张舜府上传话，再让厨房端些热水，给孟锦里清洗伤口。
沉香吓得满脸是泪，杵在床边，除了哭还是哭。
崔嬷嬷忍不住轻声呵斥：“哭有什么用！少夫人就你一个陪嫁丫鬟，你也太不争气了。”
沉香被她这么一骂，惊慌的心稍稍安定，忙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给她擦擦脖颈和脸，等张太医来了，自然有办法处理。”
沉香来到床边，只见七爷一直按着姑娘的耳鬓，微微俯下身子，一脸严肃地和她说话。
“一会儿就好了，等张太医来了就好了。”
孟锦里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七爷放心，我命大，只是伤到了耳朵，不碍事。”
韩缨闻言看着她的脸，眸光变化，指腹轻抚她的头发，与她低语：“当然了，你福大命大。”
孟锦里抿唇，似在微笑。
死没有那么容易。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知道。
“别说话了，静静地躺一会儿，安静……”
张舜匆匆赶来。
待见韩缨那一手的血，登时震惊。
“七爷！”
在自己的府中遭人暗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受伤的人不是我。”
韩缨侧过身，让开位子。
“啊……是少夫人！”
万幸，受伤的人不是他。
张舜莫名松了口气，他连忙为孟锦里处理伤口。
药酒消毒，又敷了些草药膏，用最上等云丝纱包其伤口，柔软又透气。
孟锦里嗅到了那药膏淡淡苦涩的香气，莫名觉得安心。
“少夫人，伤口不大，慢慢愈合的话，不会留下太大的疤痕。”
“有劳。”
孟锦里才说了两个字，韩缨就俯下身子，凑到她的耳边说：“先休息，一会儿我再来看你。”
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要抓到他。
张舜满头满脸都是汗。
匆忙之间，他还理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七爷，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将军府做出这种事来？”
韩缨若有所思：“胆大妄为，满心怨恨。我也想知道，是谁这么想要我韩缨的性命！”
今儿这一箭，只是个下马威。
虽然伤得不是他，却扎扎实实地冲着他来的。
或许，他们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又或是，他们在试探，试探他方才那一刻有什么反应？
如果他没有忍耐住本能，先一步救下了孟锦里，他的伪装就不攻自破了。
可惜，他不是那么“有情有义”的人，他攥紧十指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孟锦里会受伤。
他欠她的。
张舜想了想：“我这就进宫去，我去见太子殿下。”
堂堂大将军府，怎容他人造次！
张舜来去匆匆，一刻也不敢耽搁。
韩缨早已发出暗号，让自己的人放出消息，他要找到那个放冷箭的人，要活口。
孟锦里受伤之后，府里的人都陷入一片不安的焦虑当中。
韩缨吩咐小厮去报官，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家丑外扬”。
有人要闹，他奉陪到底。
以牙还牙，谁也别后悔就是了。
…
许是受了惊吓，又喝了一碗补血补气的安神汤。
孟锦里渐渐忽略了伤口的疼痛，睡了过去。
她睡了很久，睁开眼的时候，天都黑了。
屋子里只留了一盏烛台，烛光微弱，隐隐约约照到一个人影儿，正坐在她的床边。
长长的，瘦瘦的。
孟锦里下意识地开口，唤了一声，声音有气无力，很小很小。
“你醒了。”
人影儿动了动，开口说话。
他一直在守着她，几乎寸步不离。
他身体前倾，离她更近，长长的手指，探向她敷药的伤口，低低地问：“还疼吗？”
韩缨的声音让孟锦里清醒过来，一秒之后，疼痛袭来，只是不如方才那般剧烈难耐。
“不疼了。”
她轻声回答。
他的手缓缓落下，掌心托着她的半边脸颊，急切地想要确认一下。
光线太暗，孟锦里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那双散发着微芒的眸子，那么黑又那么亮，完全吸引住她的目光。
“真的不疼？”
“真的。”
孟锦里莞尔一笑，有些勉强。
“对不起。”
他突然道歉，声音略带沙哑，有点疲惫。
“七爷不必道歉。”
“我连累了你。”他凝视着她。
“没关系的，张太医不是说了，只是小伤。”
“要留疤的。”
孟锦里又笑了笑：“伤在耳后，就算留疤也没人看得到，我用碎发挡住就行了。”
“我看得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离她越来越近。
孟锦里甚至能感觉到他温和舒缓的呼吸，不由下意识地开口道：“屋子太暗了，我什么都看不到，先让沉香过来点盏灯吧。”
“好。”
韩缨扬声唤人。
大大的掌心仍捧着她的脸颊，没有放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