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苦涩一笑,问:“我们之间……真的要这么见外吗?”
南星眠沉默一会儿,回望她一眼:“我如今声名狼藉,千草门跟我扯上关系不是好事。”
“……”白芨无言以对。
南星眠想到了什么,叮嘱她:“出去备药辛苦你了,她的情况有点奇怪,多备些药材。”
白芨强撑起笑,点了点头,南星眠便没有再说什么,又回去床边坐下守着。
熟睡中,满月一头大汗,似乎在做噩梦,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会抖动一下,南星眠拿毛巾替她擦掉汗水,忽然被她抓住了另一只手,想抽回来,但不忍用力,只要任由她。
门口,白芨把泪水往肚子里咽了回去,转身悄然离开。
*
夜深,偏远的小渔村。
村里唯一的大夫被请到了一户渔民家,大夫一路赶得气喘吁吁,放下药箱连水都来不及喝,就坐在床前搭起了脉。
旁边一对渔民夫妇,神色紧张地追问:“大夫,怎么样?”
大夫皱着眉捋须,沉着地把着脉,一时没有回答。
床上躺着个瘦瘦小小的人,头上缠着绷带,脑袋往里偏,看不清楚脸,脑后隐约还有血迹从绷带里渗出来。
渔夫说:“我刚才真的看见她张开眼睛了,跟她说话她没回,叫来我老婆子的时候,她又昏过去了!”
渔妇:“是啊是啊!我也看见了!是真的!她真的醒过一次!大夫,你看她情况是不是好些了?”
大夫终于诊完脉,缩回手说:“从脉象看,确实好转不少,这些天我再用些药,她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的。”
渔妇顿时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向天祷告:“真是菩萨保佑!我再去庙里烧多几炷香,说不定还能醒得更快一些!”
“对!再多捐些香油钱!”渔夫也是满脸喜色。
大夫一边开药方,一边不解地抬头看他们:“这姑娘跟你们非亲非故的,你们何苦还为她花这冤枉钱?救了她已经算做了很大的好心了!”
渔夫憨笑:“救人救到底嘛,大夫你也不会见死不救是不?”
“……”
大夫没回答,若有所思,继续落笔开药方。
大夫治病救人,但大夫也要吃饭,也要生活。
开好药方,大夫嘱托了两句,背起药箱离开,临出门前多望一眼欢天喜地的夫妇俩,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着离去。
“……也不知道这好心有没有好报啊……”
*
客栈。
燕行之从二楼往下望,兀自出神。
对面坐着的是徐乔生,两旁自然就是无命和望月了,另外两个侍卫不见了一个,剩下一个守在徐乔生身边,冷酷而警惕。
相处一晚,徐乔生已经把贺兰瑶的身份背景坦白相告,他们三个至今都还有些不敢相信,公主殿下就在身边跟自己生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
徐乔生戳口酒一笑说:“燕宗主应该也知道公主的脾性,即便我们找到了她,把她硬带回宫中,她也还是会再跑出来,但现在公主既然是跟燕宗主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来,要对公主不利的话也早就下手了,所以,在下有一事相求。”
燕行之已经猜到他要求什么,看他一眼,淡淡一句:“我早已不是什么宗主。”
有些推辞的意思,但徐乔生只是换了个称谓,继续说下去:“燕公子武功高强为人正义,相信燕公子的判断不会有错,公主既然愿意跟你们一起,往后还请燕公子多多照料。”
“……”
闻言,无命和望月都停下了动作,朝燕行之望去。
燕行之皱眉,沉吟:“……我无法保证能确保公主万无一失,但能确定,文先生和三少主他们都不会伤她。”
自打交出宗主之位离开古岳宗之后,燕行之似乎有些颓败之感,除了满月,其他事一概吸引不了他的兴趣。
这点,无命和望月懂,徐乔生也看出了七七八八,仍旧微笑说:“这便足够,我等会在暗中保护公主,与其强行把公主带回去,不如等她做了想做的事,心甘情愿跟我们回宫。”
燕行之瞥瞥徐乔生,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刁蛮公主能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折腾的只会是皇帝手下的人。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燕行之沉默,徐乔生也就当他答应了。
无命有些不爽地猛灌了一杯酒,他跟贺兰瑶从第一次认识就仿佛是天生冤家,吵架拌嘴总少不了,不过无命也没有记仇,只是不爽。
望月反而无所谓,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想找姐姐,找满月。
望月有些郁闷地用手臂撑着脸蛋,兀自失落。
姐姐到底在哪儿……
燕行之视线又落在楼下长街上,远远地,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顿时脸色一变,来不及细说交代,纵身一跃,脚尖轻轻踩过两旁的屋顶,飘然落地。
“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儿?”
燕行之看见的的确是文先生,身边跟着培忠和苏叶,还有几个玄机阁的护卫。
这动静吸引了街上不少人的侧目,文先生望望四周,拉着燕行之到僻静一角,楼上的无命和望月探出身子张望,望月一眼就认出文先生来了:“是文先生!”
“他们怎么来城中?”无命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徐乔生也看见了文先生,只是略略耸耸眉,抢先对无命说:“在下也有要事代办,请两位代我向燕公子道个别。”
说罢,领着剩下那个侍卫下楼结账。
无命当时拉着望月沿着燕行之的轨迹赶过去。
落地之时,正好听见文先生跟燕行之说:“……千草门传来消息,满月病了,没办法回竹林别院。”
霎时,三人变了脸色。
“什么?!”
“她病了?怎么会呢?!”
“先生!姐姐怎么了——”
望月扑向文先生,一把抓住了他衣角。
文先生见到他们,赶紧压低声音安抚:“放心!千草门精通医术,消息也说满月只是操劳过度,所以我才进城了。”
又转向燕行之:“燕宗主你现在不宜在人多的地方走动,避免被江湖人士认出来,我们还是先赶路吧。”
三人点头,跟着文先生加快脚步向着白芨父母的旧居赶去。
人群中,徐乔生露出脸来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许久,压低声问旁边的侍卫:“消息可传递回去了?”
“是!昨晚已经连夜传回宫中,此时皇上应该已经知道了。”
徐乔生点了点头,领着侍卫消失在人群中。
*
后宫。
一群宫人神色仓皇从丽华轩过,丽华轩的小太监抓住其中一个,小声打听:“怎么回事?这么急匆匆的?”
被抓住的太监慌得嘴唇都在发抖:“兰心殿……又闹鬼了!”
“什么?!”
“真的么?”
旁边一群竖着耳朵的宫女太监也聚了过来。
“听说自打太子死后,兰心殿就开始闹鬼了!”
“好像说,是兰妃娘娘阴魂不散,要回来找害死太子的人索命!”
“太子是兰妃娘娘唯一的孩子了,好不容易坐上太子位,又离奇暴毙,肯定是兰妃娘娘!”
“不不不!兰妃娘娘都死了二十五年了,又怎会现在才来闹鬼?太子平时身强体健,身手极好,怎么会突然走火入魔暴毙而亡?是太子阴魂作祟,回来报仇!”
“虽然兰妃娘娘过世那么多年,但太子还是时常去祭拜,他回兰心殿也是合情合理。”
“所以到底是太子还是兰妃娘娘阴魂不散?”
“……”
一时,没人能回答,安静了一会儿,一群宫女太监又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说不定两人一起回来了!”
“对对对!当年兰妃娘娘也死得很离奇!传言也是被人害死的!”
……
正说得兴起,彩绫忽然在他们身后高声一喊:“一个个都想挨板子了是吗?快去干活!”
宫女太监们鸟兽散去,彩绫左右见没人了,忙转身快步进了殿中,返身就把门窗都闭锁好,朝正殿中正斜躺在软榻上的主子走去。
丽华轩的主子是丽妃,正是皇帝如今最得宠的妃子,膝下有个七皇子十岁,已经是后宫中最后的一位皇子,不出意外的话,毫无疑问就是日后的太子,未来的皇上。
见彩绫脚步匆匆而来,她忙一把坐正,急切又压低了声问:“他们又在传什么谣言?”
彩绫也有些慌,把从宫女太监们那里听来的都说了一遍,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猜测:“娘娘恩宠正盛,谁敢跟娘娘作对?太子死得蹊跷,二十五年前的兰妃也——”
丽妃横眼瞪来,彩绫迅速打住,转了话锋:“娘娘,要不要……请驱鬼嬷嬷来治一治?”
闻言,丽妃又横了她一眼:“没用!人家说闹鬼你就信了?再说了,兰妃要报仇也不该是来找我才对!”
“但……”彩绫慌得脸都有些白,明明四下再无他人,她还是疑神疑鬼地压低声音,“娘娘……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