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猝不及防,抬起惊恐的眼,撞上南星眠震惊的双目。
被子下,满月从衣服里露出来的手和脚都是半透明的,头没事,但脸色雪白雪白,没有半点血色,像极了女鬼。
触及到南星眠异样的目光,满月仿佛被人扒光了一样,手足无措地把自己蜷缩起来,挡住了脚盖不住手,就算盖住了,那半透明的手掌也什么都挡不住。
“别……别看……”满月缩成一团,像只无助的小鹿。
南星眠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拽着被子不放手了,也终于明白桔梗茯苓为什么刺激到胡言乱语。
深吸一口气,他自己都一时难以接受眼前所见。
满月敏感地发现了,眼底一片受伤,飞快地爬过去想要抓被子,但先被南星眠抓住了,一把把她拽了出来,顿时又愣住——
“放开我!”
满月挣扎,但挣不开,南星眠稳稳地抱着她,缓缓垂眸,难以置信地盯着她,问了句:“为什么……这么轻?”
这已经轻得不像是个人该有的重量了,此刻满月在他怀里,还不如一把椅子来得有分量,那唯一一点重量感,似乎仅限于她身上的衣服。
被他这么一问,满月自己也愣住了,抬起半透明的手看着,眼里逐渐惊慌。
连体重都没了……这么说,她真的会消失,真的会!
“我……”满月抬头看看他,望着某个点发怔,“我如果告诉你……我会消失,不存在,你信吗?”
不信!但眼前的一切由不得他不信。
门外打斗声越来越近,南星眠没有时间顾及其他,扯下屏风上的外衣把满月一裹,轻松抱起,展开轻功一跃而出。
院子里跟白芨和千草门弟子纠缠的是那群黑衣人,跟千草门的一身白对比十分鲜明。
看见南星眠抱着满月出来,白芨一脚踢开一个黑衣人,朝他大喊:“快走——”
说完,召来更多弟子作掩护,南星眠脚步顿了顿,满月拽着他袖子:“不行!不能丢下白芨不管——”
南星眠皱眉想了想,迅速下决定:“这些人是冲我们来的,只要我们走了,白芨就没事。”
满月无言以对,南星眠抱着她跳上屋顶,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果然,那群黑衣人开始摆脱千草门的弟子,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追去。
白芨她们没能拖住太久,黑衣人们就都追了上去,白芨没追,回头看了眼一地受伤的弟子,还有惨死的茯苓和桔梗,心痛地叹了口气,把剑丢在了地上。
南星眠带着满月从白家故居出来,一路躲开黑衣人,辗转到了问仙山庄附近。
但他们没能进去,问仙山庄此刻也热闹非凡,一大帮武林人士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把问仙山庄团团围了起来。
两人躲在暗处,南星眠认出了那些武林人士绝大部分是天拂门的弟子,顿感不妙。
果然,问仙山庄里的人一直闭门不出,人群忽然让开了一条路,天拂门的弟子抬着一顶轿子而来,从轿子里出来的,正是武林盟主,江玉楼。
两人同时震惊,相视一眼,都很疑惑为什么江玉楼会来问仙山庄,有什么目的。
江玉楼走到问仙山庄门口,沉下丹田,浑厚的声音传出去了很远很远:“南庄主,许久不见,连本座也不给面子了吗?”
好一会儿,问仙山庄的门终于开了,南华出来,朝江玉楼拱手:“江盟主,庄主有请。”
武林人士又闹哄起来要冲进去,江玉楼手一扬,立刻全场安静。
“大家稍安勿躁,待本座去跟南庄主好好磋商一下!”
语毕,跟着南华进去了,那一群武林人士干脆席地而坐等着,就是不肯离去。
南星眠深深皱眉:“江玉楼到底有什么阴谋?”
旁边,满月一个没站稳,晃了一下,被他稳稳地扶住。
多看一眼问仙山庄,南星眠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看向另外一个方向:“此地不宜久留,你也需要休息,我们先去竹林别院,先生他们在那儿。”
满月张张嘴,想说说什么,但南星眠没给她机会,一把抱起她就跳上了屋顶,飞快离去。
拂晓,到了竹林别院落地之际,南星眠感觉怀里一沉,他讶然停下了脚步。
满月抬起手看着,总算露出了笑容:“没事了……”
是的,她的手不再是半透明的,体重也恢复了。
“什么人?!”
竹林深处一声低喝,培忠带着护卫出现。
第一缕晨光乍现,透过竹林照在两人身上,南星眠放下满月,培忠也认出了他们。
*
小渔村。
姑娘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能下床走动,经常忙渔妇干些农活。
渔夫离开了大半个月总算回来了,听完他打探回来的消息,姑娘决定要走了。
夫妻俩千万个不舍,劝姑娘等身体养好些再走不迟,但姑娘意已决,夫妻俩也只好由她。
姑娘换了男装,临行前,夫妻俩给她准备了各种行李干粮,几乎把全家的银子都给了她,姑娘看着手里那点东凑西凑的银子,泪光闪闪。
“青姨,明叔,我会回来的……一定!”
明叔微笑一叹:“有空回来看看也好,但这种乡野地方,让你吃尽了苦头,往后你都是好日子,不用回来也可以!”
青姨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一定要当心!你还年轻,经验浅,记住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姑娘哽咽,含泪点头。
最后,青姨不舍地望着她:“好歹也快一年了,能不能在走之前,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想了想,姑娘深吸一口气,如实相告:“我叫满月,云满月。”
夫妻俩相视一眼,眼里露出从未有过的欣喜。
“满月?好名字!好名字!”
“你去吧满月,去做你想要做的事!”
青姨松开了手,把她送出了家门,夫妻俩站在门口,久久地望着她背影。
满月一步三回头,红着眼眶,最后还是逐渐地走远,再也看不见那海边的小屋,那两个亲切的身影。
抹把泪,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满月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朝着东都的方向而去。
*
东都,竹林别院。
满月如同大病了一场,浑身的力气似乎不见了七成,但好在身体没再变成半透明了,就是肤色太白,白得仿佛要褪尽颜色似的。
南星眠给她把完脉,锁紧眉心不说话,满月隐约感觉不对,咬咬唇,主动问:“你……有什么想问的?”
他微微一顿,抬眸盯着她看了许久,满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但意外地,南星眠开口问的却不是满月以为他会问的事。
“你入宫见谁了?”
“……”满月眨眨眼,垂下眼睑,“……燕行之。”
“还有?”
“燕夫人……和皇上。”
南星眠眉微挑:“皇上?”
满月点头确认,南星眠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又问:“都说了什么?”
“嗯……”满月犹豫了一下,“其实也没说什么……不过,皇上说不管有没有婚约,我都不能嫁给燕行之了,因为他现在是太子,现在的太子妃,可是未来的皇后,所以……”
满月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
南星眠抬眼看了看她,应该是件遗憾的事,但看她样子,嘴角还着一丝笑,仿佛开心得不得了。
他也悄悄勾了勾唇,再追问:“还有?”
“……”
满月欲言又止,被他察觉了,口吻重了些:“说!”
“好吧。”满月知道瞒不过他,“燕行之告诉我,燕夫人,也就是兰妃,二十五年前曾经被皇后下过毒,毒性跟子夜醉很相似,也是会让武功高强的人走火入魔失去理智,兰妃母子在燕山被燕老宗主救了,并且用三清草给她解了毒,三清草是燕山独有的,你熟知医理,听说过这草药吗?它是不是也能解子夜醉的毒?”
说到最后,满月语调都急促了起来。
南星眠微微张大眼,眸光微动,原来,她入宫是因为有能解他所中之毒的线索。
一时,心间滑过一丝微微的悸动,南星眠目光逐渐逐渐柔和下来,温润如月。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他微微低下头掩饰:“没有,既然是燕山独有的草药,除了古岳宗,应该没什么人会知道。”
“这样吗……”满月有些失落,“那——也是有可能可以解你中的子夜醉是吧?”
南星眠唇角的弧度增大,望着她,反问:“中毒的是我,你为何如此紧张?”
“!”满月噎住,眸光乱了,促狭地低下小脑袋,雪白的脸颊上难得有一丝极浅的红晕。
南星眠全都看在了眼里,很神奇地,心里仿佛顷刻阳光灿烂了起来。
也不为难她,南星眠主动岔开话题:“不知道兰妃当年中的是什么毒,但也是个可行的法子,有机会我会去燕山找一下那三清草,若真能解毒……”
他忽然顿下,满月讶然又急切地抬起头,眼里满满都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