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钰这话说的倒是不假,这世上画猫之人也不是没有,但是不多,画黑猫的人就更少了。

    这倒不是因为黑猫不详所以人们不愿画,这只是其原因之一,还有别的五花八门的原因,比如男子不画,是因为这种毛绒绒的小宠不若虎豹一类的野兽凶猛霸气;女子不画,则是因为她们养的小猫大多数毛色雪白的白猫;还有人不画,竟然是因为嫌弃黑猫体现不出他高超的画技。

    但这倒也不难理解。

    毕竟黑猫的确是好画,这难画的反倒是白猫。

    因此人们就算画猫,画的也多是其他颜色的猫儿。

    所以宁婼想通这层道理后,就问岑钰道:“那人真的也喜欢黑猫?”

    “是啊,可喜欢了。他花大价钱买走了你的那些画,还说以后要是还有这类的画,他也一并收了。”岑钰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整张百两银票,放在宁婼面前,“宁姑娘,这些钱你全部收好了。我见那位贵客如此喜欢你的话,都不敢告诉他我那些只花了一两银子和您收,现在我再补您一百两,希望您以后还来我这儿卖画。”

    “岑老板客气了。”宁婼却不好意思收这些银两,婉拒岑钰道,“我那些画哪值那么多钱?”

    “不!值得值得!”岑钰就快求着宁婼把钱收下了,“您收下吧,不然我怕您下次不卖给我画了。”

    宁婼虽然岑钰这番言论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之处,可是岑钰和她素不相识,况且一百两银子也不是一点小钱,岑钰一个商人,总不可能用百两银子骗她那些不值钱的画吧?所以宁婼便不再拒绝,收下银票道:“不会的,你看我今日过来,就是因为又有了两幅新作吗?”

    宁婼说着,抬手示意逐雀将她新画的两幅画打开铺在桌上,请岑钰来看。

    说实话,宁婼画的还是一如既往地烂。

    但是太子那边有发话,不管宁婼画的到底怎么样,岑钰都得收购。

    不过他也明白,上次他用一两银子要买宁婼所有的画,宁婼欣然接受了,并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便知道宁婼对自己的画技是有个清楚的认知的。他若是天花乱坠地对宁婼一顿夸,那宁婼反而会起疑,不愿被他高价收购画作。

    所以岑钰看完这一次宁婼的话后,他说道:“宁姑娘,几日未见,您的画技可真是一点都没退步啊。”

    宁婼:“……”

    噢,这就是在说她的画和以前的一样烂了。

    宁婼脸颊有些发烫,不过她今日来岑钰这卖画只是为了找个证人,卖不卖画倒是其次。

    而岑钰夸完宁婼后,又叹气说:“不过我那位贵客是真的很喜欢您画的黑猫,这样吧,上次您的五幅画,我给您一百两,这次两幅,我就给您五十两如何?”

    这加个比上次卖的画单价还多了十两,宁婼没有任何理由不同意,就笑道:“好的。”

    “宁姑娘真是个爽快人!”岑钰终于把烫手的钱送出去了,心里也高兴、舒坦,笑呵呵地又掏了五十两银票递给宁婼,还叮嘱她,“宁姑娘下次若还有大作,记得一定来我这啊。”

    “放心吧,岑老板赏识我的话,我一定会再来岑老板这的。”宁婼算了算时间,觉得这会儿宁妙差不多应该已经到醉月客栈了,在和岑钰闲聊的空档,就侧头用余光瞥向对面的醉月客栈,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闹起来。

    记过宁婼这一转头,却不想对上了一个让她惊诧不已的人——那人便是在青岩山和她有过一段赏花缘的江云渊。

    “宁姑娘?”他见到自己时似乎也很讶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抬步朝颜如玉书斋走来

    不过萧云渊的讶然的确是装的,他今日离开东宫来颜如玉书斋就是特地来寻宁婼的,当然萧云渊来这之前也只是想碰碰运气,因为他不知道宁婼今日是否会真的出门,而是是来颜如玉书斋。

    却不想大概是宁婼真的与他有缘,他和宁婼真的又相遇了。

    萧云渊这样想着的时候,全然假装自己没有听卫云敬昨夜外出办事,今天白日回宫复命时和他提起过似乎看到宁婼又抱着画出门了的事。

    然而宁婼此刻脸上的神情是比萧云渊更惊愕,只因萧云渊是朝她“走”过来的。

    宁婼怔怔地望着他:“江公子,您的腿不是……”

    “哦,那是我前段日子受了伤,不能行走,故而才以轮椅代步。”萧云渊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轻笑着和宁婼说道。

    宁婼闻言才回想起——是了,不管是马夫卫云敬还是萧云渊,都没有亲口和她说过他的双腿不能行走,一切都是她仅凭自己看到的情形的猜测。

    “……宁姑娘?”萧云渊见自己和宁婼解释完上次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轮椅上的事后就一直垂着眼睫不说话,便有些惴惴,担忧宁婼是不是在生气他骗了她,“你是否是在气我当日没和你解释实情?”

    宁婼骤然回过神来,弯唇笑道:“怎么会呢?江公子双腿痊愈这是好事呀。”

    萧云渊这才放心,他余光瞥见岑钰桌上还没收起来的画卷,于是萧云渊就和宁婼说:“今日我来颜如玉书斋,是想买些字画的,宁姑娘怎么也在此处?你也是来买字画的吗?”

    宁婼怔愣了一瞬,随后支支吾吾道:“嗯……是的。”

    她没说实话,告诉萧云渊她其实不是来买字画,而是卖字画的,因为她实在不想……让萧云渊看到她的那几幅画技没有退步的画。

    这一刻,宁婼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因为岑钰口中买掉她画作的那个贵客只认识她的画,不认识她的人。

    宁婼根本不知道,买她画的“贵客”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也不知道,萧云渊早就知道她是来卖画的了,不仅是因为卫云敬的告密,还是因为萧云渊东宫的案桌上放着上次她卖进颜如玉的几幅画作,萧云渊每晚临睡前都要欣赏几遍,所以如今岑钰桌上放着的那两幅画,即便仅露出了一角,萧云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宁婼的画。

    看来宁婼今日来颜如玉,又是来卖画的。萧云渊心道。

    萧云渊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他知道宁婼在宁阳侯府里过的清苦艰难,可是如今怎么都到了要常常卖画才能维生的地步了?前几日刚卖,这几日又来卖画,还有她身上穿的这身衣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身紫衣宁婼已经穿了好几次了吧?

    现在还要顾及自尊,不敢让他知道她在卖画维生,他的婼娘真是太可怜了。

    萧云渊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不想让宁婼发现。

    但是萧云渊也不知道,宁婼这身衣服是今年新做的,谁让宁婼紫色衣裳那么多呢?他根本就认不出来哪件是哪件。

    而在一旁认出了来人就是萧太子的岑钰,就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们对话,假装自己不存在是的——不然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哪敢上前打扰,还好他的烫手钱已经交出去了。

    结果就在萧云渊和她聊天的时候,宁婼忽然看见一个背影极像宁妙的人走了过去,宁婼立刻跑出颜如玉,朝外面看去。

    来人身后跟着两个婢女,径直朝醉月客栈走去,她也的确就是宁妙。

    萧云渊跟着宁婼一起走到颜如玉门口,问她道:“宁姑娘,你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宁婼说,“我好像看见了我姐姐。”

    萧云渊其实知道宁婼在看谁,那个背影他认得出来,就是宁妙,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份来说,他是不应该知道的,所以萧云渊就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问宁婼说:“你姐姐?”

    宁婼点点头道:“是啊。”

    “她好像进了醉月客栈。”醉月客栈这年年的名对活动满京皆知,萧云渊对其也十分了解,便邀请宁婼道,“诶对了,宁姑娘,听说醉月客栈近日在选今年的名对上联,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宁婼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去醉月客栈:“这……”

    结果就在这时,她又瞧见刚进客栈没多久的宁妙红着眼睛,一副委屈却又隐忍的模样从醉月客栈里踉踉跄跄地出来,刚一出了客栈大门,她眼眶里原先欲落不落的泪水就掉了下来。

    随后,方昶宇就紧随着她也离开了醉月客栈。而在他们之后出来的,便是宁妧和另外一名男子。

    那男子宁婼虽然不认识,但她猜也能猜到,这男子一定是四皇子,而且宁婼看着他的眉眼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这眉眼她曾经在哪见过似的。

    若是宁婼在此时抬头再次看向萧云渊,或许她会发现这股熟悉来自何出,但是宁婼终于等到了她今日要看的好戏,而好戏开场的地方就在宁阳侯府,所以此刻宁婼迫不及待地想赶回侯府,就对萧云渊说:“江公子,我见我六姐姐神色似乎有异,我担心她出什么事,今日便先告辞了,咱们有缘改日再见。”

    宁婼说她担心宁妙,这话一定是假的,她和宁妙是什么关系萧云渊难道还不清楚吗?

    不过就算萧云渊知道宁婼是在骗他,他也不生气,只是笑道:“那宁姑娘慢走。”

    宁婼也和萧云渊笑了笑,随后就拉着逐雀赶紧回到宁阳侯府,不过在快要进府前,她特地放慢了脚步,优哉游哉的模样像是刚从外面逛街回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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