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姐，她们不是卖艺的吗？怎么像是没见过男人似的……”
赵芝初接受鸿运楼不久，对于楼里的关系网还有密探的运作都只有一个浅显的了解，不过，她为了与姑娘们打成一片，方便以后说话办事，已经将她们的身世都打探了清楚。
她摇头苦笑一声，出言将楼里姑娘们的身世来源都给白乾解释了一遍。
知晓情况后的白乾也一改方才担惊受怕的模样，转而皱眉问道：
“她们迈出了这里之后，又会面临怎样的环境……”
赵芝也是一脸惋惜道：
“人各有命，就像我，若不是遇上了殿下，可能就一辈子呆在客栈里了，哪能见到如此大好光景。楼里各代主事都没有强迫过任何人来这里，路是她们自己选择的，以后如何咱们管不着也不用管。”
白乾虽生在帝王之家，从小锦衣玉食不愁前路，但如此浅显的道理他又如何不懂？
大洛百姓人人皆身不由己，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就连他这个做太子的，也不能说一辈人都可任着性子做事，终有一天还是要为黎民苍生所考虑的。
可对于那些个一无所有到只剩下一条命的人，就算官家皇家有心想照顾他们，又有那个精力吗？如今无权无势的可怜人只能靠着大人物施舍才能翻身，而等来这种不好看也不好听的施舍，往往需要熬光数代人的生命。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没有人会觉得皇帝有什么错，错的只能是世道。
白乾深吸一口气，不知为何，此时的空气竟然有些发苦。
他悠悠道：
“赵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接手鸿运楼吗？”
可能是前几个月在鸿福客栈的相处使然，就算是知道了白乾的身份，对于他称呼自己为赵姐一事，赵芝心里仍旧没觉着有什么不妥，摇头道：
“难不成因为鸿福客栈也有个‘鸿’字，有缘也吉利？”
白乾道：
“倒也有点这个原因，最关键的是……”
他转身看了看那些已从失落中走出的可怜姑娘们，继续道：
“是因为你与她们一样，都是女人。”
“你来了这么些天，应该已经知道了，鸿运楼前几代主事都是男子，哦，还有一个太监……他算半个。”
“年初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份名单，是关于鸿运楼的，当时我便震惊于楼中女子的数量之多，已是男子的数十倍，虽说这几年我暗中在这里安插了不少男性密探，却也不曾想与楼中女子之数相比，仍旧是小巫见大巫。”
“让一大男人来管理一堆女子，方不方便的都不说，关键是根本不知晓她们平日里的想法是什么，猜更是难猜，我便想着找个女子来接手主事一位，一来可让楼内外少些变故，二来也能让她们多谢归属感，不至于到死的那天都还感觉是鸿运楼在逼着她们做事。”
“你知道，我是个俗人，最爱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见不得因我而改了人生却又难得善终的人事，当初既然到了客栈，欠了你几壶酒钱，那便只能用主事一职来还了。”
赵芝闭眼感受着清风，悠悠道：
白乾笑道：
“是赵姐瞧得起我……当初我就没想过你会答应的。”
赵芝打趣道：
“若是我没答应殿下会如何？”
白乾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自然是绑过来。”
“……”
赵芝那仍旧不输江南花魁的容颜上满是无奈。
“殿下说话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我去鸿福客栈只是个偶然，但你来鸿运楼却是必然，赵老板，你既然来了，那便是上了船，如今大船离岸，你说什么都不能下去了。”
赵芝转头盯着白乾的眼睛，道：
“可若我哪天想回去了呢？”
“鸿福客栈已经有人在打理了，一老一小，都是崇山道门有头有脸的人物，放在四国之中说话也能算数的那种，对了，还有那些个胖厨子也回来了，所以你就放心，现在的客栈还是如你当初走的那般热闹。”
赵芝呆立了许久不曾回答。
为一国一君做事，哪能由着性子来，她问这个问题只是想知道太子对于她自由的态度罢了，只是这答案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却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听她低头道：
“臣明白了。”
听了赵芝忽然有些疏远的回答，白乾幽幽叹了口气。
其实他当初让影子去找赵芝，就是想给她一个选择的权利，因为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对于安居于络绎镇这么多年的赵芝来说，似同她早年丧夫时一般，难以接受。
可如今她答应了，便代表着要为洛朝，要为皇家做事，且一辈子不能再回归那种安逸的生活。
交情再深，聊得再好，白乾对家国之事的态度，都不可能因为几壶酒就改变，因此，君臣之间该说的话，他必须要说。
“你的身世我已知晓，你相公的坟冢我也会派人去修缮。你就安心呆在这里做事，待山河一统那天，我自会让你归家。”
正在回忆西蜀岁月的赵芝猛然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殿下。
白乾似是预料到了她的反应，趁热打铁说道：
“我不敢给你承诺具体多少年，但我保证在你死之前能让你看到一个完整的天下。”
一阵冬风吹来。
赵芝的衣裳轻声作响，她凝视了白乾许久，终于缓缓跪倒地上，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臣赵芝，参见殿下。”
白乾笑着受了这一礼，然后躬身将其扶起来，道：
“待我回京之后，会有一人来与你商讨大事，我不管你们用何种方法，这三年之内必须搭建起一条青阳王府与西厂的密线。”
察觉赵芝有些疑惑眼神，白乾又道：
“白望有两个孩子，本宫要在那两个崽子懂事之前，动手杀了他们的父亲……”
赵芝心头微颤，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白乾如此说话，也是第一次感觉他像个太子。
那位络绎镇的爱喝酒公子说的话，她还能反驳，或者提出疑问。
但如今，对大洛太子说的话，她却只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