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病人居然让你束手无策？”
云墨听到宁玉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些许诧异，在宁玉解释给他听说是病人中了剧毒后，云墨一下子来了精神，忙配合着他穿戴好衣服去了偏房。
弦清凌早在偏房等候。
她静静立在那里，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原本以为云墨不会发现她，但事实上云墨进门之后就察觉端倪，在原地稍微停留了片刻，他转向她的方向，分毫不差地走到她的面前，问道：“凌凌，是你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
弦清凌意外地瞧向宁玉。
宁玉没有做声，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却听云墨道：“你从前经常用辟寒香，因此身上自带这股香的味道，方才开门的时候，我闻到了。”
“有吗？”弦清凌忙低头闻了闻。
听到她鼻子轻嗅的声音，云墨笑了一笑。
没有依赖宁玉和陆青的帮助，他自己循着血腥的源头找了过去，在四处摸索了一阵后，他找到了病人所躺的木榻，缓慢地坐下来后，他轻轻将手按在病人的脉处。
“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他问。
“昏迷不醒。”宁玉答道。
这是弦清凌的主意——云墨失明的事情只有几个师兄弟妹知道，大战方止，不宜将此事泄露出去，作为曾经的敌首，这个东海炎域的主事绝不能知道云墨的状况！
……
云墨专心致志地给病人诊脉。
须臾，他将搭脉的手收回，问宁玉：“他的面色如何？眼睛如何？耳后以及指甲的状况？”
宁玉上前检查了下，一一告知于他。
云墨在思忖了片刻之后，又觉得不对劲，便问他们：“这是什么人？伤势这么重？”
宁玉看了眼弦清凌，如他们早前商议好的那般说道：“是之前两派交战时受伤的无忧岛弟子，今日才寻到人，他受了不少皮肉伤，肺腑也有损，身上还有剧毒，”宁玉说话向来极稳，因此云墨倒是也不曾怀疑什么，他趁机转移话题道：“怎么样？可以解吗？”
“可以。”
“就是有点麻烦。”
“怎么说？”
“这毒名为‘七石散’，是一种江湖罕见的毒药，如要解毒，需要在七天之内连续不断地给他用药，而且要根据他的情况，每天都调整药方。”
“如此麻烦……”弦清凌瞧着云墨，有点不忍。
“没事，治病救人嘛，哪能这么轻松？”云墨向着她的方向笑了笑，说道：“七石散这种毒，我已经多年不曾见过了，与我上次碰到的还略有差异，既然此回让我遇到了，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何况，这还是我们无忧岛的弟子，我岂能放弃他！”
“呆鱼，这几日恐怕得辛苦你了！”
“无妨。”宁玉微笑着说道。
弦清凌就在一旁看着他俩相互配合一起救治病人。
——云墨向来对治病救人的事情一丝不苟，自从失明之后喜怒不再形于色，他明显沉稳了很多，从他刚才说话的方式，她都能感觉到他不一样了，心里一时还真是不好受……
***
因为这个特殊的病人。
原本日日躺在床上养病的云墨总算不再“闲着”，他这样一忙碌，整个人的状态较先前便好得更多了，在第七日病人身上的毒解开之后，他难得地当着众人的面露出微笑。
师弟师妹们这才敢陆陆续续地过来探望他。
对于“失去眼睛”这桩事情，众人都是很小心地没有提及，在他问起无忧岛的近况时，大师兄告诉他，早前重创了东海炎域，现在无忧岛内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云墨这才又安心地好好养病。
屋中的人散去，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宁静。
他立在窗边，感受着这个夏日从窗口吹来的丝丝凉风。
不知过去多久，他第一次在宁玉和弦清凌都不在的情况下，凭着这几日的记忆摸索到了门口，犹豫了一阵之后，他抬脚迈了出去。
茫然。
根本不知道前面是什么。
阳光照在身上，热得他浑身出汗。
没有人在时，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停了好一阵，才伸出手摸索尝试着独自走出这个房门——屋前是走廊，他走出去左拐一共五步，就摸到前几日走出时总会遇到的廊柱，他继续往前探着，回廊微微有些弯曲，得亏他走得慢，否则就要迎面撞上墙了。
他四处摸了一圈，摸到了嵌在墙上的镂空花窗——是雕着兰花的扇形花窗。
细细“欣赏”了一阵后，他接着往前走，只不过这次他什么东西都摸不到，没有人，找不到任何支撑的点，他的心里着实又乱起来，脚步不免急切。
在他从台阶上摔下去之时，弦清凌飞奔过来。
她看着他被擦出血痕的掌心，急道：“怎么样了？”
云墨方才那一下摔得有些恍惚，过了会才答道：“没事。”
弦清凌眼眶不自觉红了。
云墨在沉默一阵后，反握住她的手，并未丧气，而是语气感慨：“其实这一跤，比我想象得要晚了许多。”
“……”弦清凌忍着泪。
云墨察觉端倪，伸出手在她脸上摸了摸，不出意外，又在她眼眶摸出了湿湿润润的感觉，他倾过身，吻了吻她的眼睫，温柔道：“莫哭，不是什么大事。”
“我总要跨出这一步的。”
“你应该为我高兴！”
弦清凌听到这话，愕然地望着他。
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对他道：“好，那我们去庆祝一下！”
“庆祝？怎么个庆祝法？”云墨好生期待。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弦清凌将他扶着回房。
他一进屋，就闻到了两种特别的香味，不等弦清凌给他介绍，他对着那盘饺子摇了摇头，转而去闻旁边那个小瓷碗里装着的东西，问她：“这是什么？好香！”
“藕羹。”
“今日是小暑，听你师兄弟们说，无忧岛有头伏吃饺子、二伏吃面的说法，我们仙羽宫则有吃藕羹的习俗，所以我两样都做了，”她扶着他坐下，“你尝尝？”
“你做的？”云墨讶异。
“那是自然。”弦清凌微笑，“还是我娘亲教我的。”
“你娘亲？”云墨欲言又止。
弦清凌没在意这个敏感的话题，移开凳子坐下，说给他听：“刚开始来仙羽宫不太适应，娘亲经常陪着我，知道我还怀念北安江家，就时常给我做藕羹，我就是那时候跟她学的，”她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这么多年没做过，手生，不知道好不好吃？”
云墨抿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下，点头赞许：“甜而不腻，不错！”
“娘子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很有天赋吧！”弦清凌抿了抿唇，叹气道：“要不是那会江家在江湖中日渐式微，我身上担负了责任，我大概真要拜我们江家的周大厨为师了！”
“……”云墨差点笑出声。
“难为你忍了这么多年，佩服佩服！”
“对了，当初你在江家，他们都把你当接班人培养？”他忽然好奇。
“嗯，我是长房嫡女，祖父祖母就将我接到他们身边亲自教养，时时约束我的行为，就连笑两声都要被责备半天，更别提跟别人一起玩了……”她语气满带委屈，“到了仙羽宫还是这样，当了宫主之后，我连情绪都不敢表露在脸上。”
“所以说你戴着面纱……”
“是啊，让自己变得更有威仪！”
云墨揉了揉她的头，乐得哈哈大笑：“你装模作样的本事，我真是甘拜下风！”
弦清凌唇角扬了扬，对他道：“快吃吧！”
云墨一口气将藕羹喝得底朝天。
***
仙羽宫，密室之中。
练天火经练得进展极慢，花映月不得不暂时搁置。
前去查探无忧岛和东海炎域的探子有消息回来，说是东海炎域主事遭无忧岛杀害，如今炎域的弟子群龙无首，正是一盘散沙；而无忧岛内则是风平浪静，岛民和无忧岛弟子似乎根本没有对云墨失明的事情有所议论……
花映月眼眸再度阴沉。
在屋中徘徊了两圈之后，她思索着：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人在背后议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云墨瞎了的消息压根没有泄露出去！
“主人……”探子等着她示下。
“哈！”花映月邪笑着瞥了他一眼，说道：“可惜啊，岛主双目失明这么大的事情，迟早要传出去的，那时候，大家对你能不能继续坐这个岛主之位，恐怕会心生猜忌吧！”
“既然消息传播得这么慢，那我不如就推波助澜一下吧！”
她妖娆地笑了几声，对探子道：“将‘无忧岛云岛主日前一战，遭东海炎域主事残忍挖去双目，如今只是个废人’的消息传播出去，越快越好！”
“是！”
“哦对了，无忧岛门下的那几个门派可别忘了，最好制造一些事端，好让他们相信云墨废了！”她轻轻敲了敲桌面，讥诮道：“云墨啊云墨，我倒要看看，你要怎样面对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