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光昏暗,言默斜独自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的言谢,盯着某处出神。

    言谢看着这一切,这样的场景在他的记忆中重复过千万次,他喉结微动,轻声叫道:“父亲,我来了。”

    言默斜缓缓转过身来,他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瘦了不少,脸颊上皮肉包着颧骨格外突出。

    这样的他多出几分病气,看起来格外脆弱。

    可哪怕如此,他眼神的尖锐却是照旧,一点也没有削弱。

    “嗯。”他抬眸看向言谢,面色冷淡,推着轮椅到桌前,敲了敲桌面,朝言谢说:“坐。”

    言谢依言坐到桌前,他审视这言默斜,揣测着他这次见面的目的,“父亲找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可言默斜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拿起桌上的茶壶,往铁杯里倒了茶,推到言谢面前。

    “喝茶。”他说。

    言谢盯着茶杯,他摸不准言默斜的意思,有些犹豫的抬起手,指尖缓缓握住杯壁,“谢父亲。”

    “别光谢,倒是喝啊。”言默斜催促着。

    言谢微拧眉,却没有忤逆言默斜,终是拿起杯子往嘴边送去,动作缓慢而迟钝。

    而也正是这缓慢的瞬间,一只手盖住了他的杯口,将杯子再一次重重扣回了桌面。

    滚烫的茶水溅到言谢的身上,将白衬衣染湿了一片。

    “不想喝可以不喝。”言默斜面色阴沉看着言谢说,“这些时日在陆家什么茶你没喝过,口味养刁了我也能理解。”

    “父亲……”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言谢都不由愣住,他看向言默斜,喃喃说:“不是……”

    连欲要解释的话都干巴巴的。

    不可否认,对于言默斜,言谢仍旧是心存敬畏的,这是多年来生活在言默斜阴影下的条件反射,属于不可磨灭的下意识存在。

    “不是?”言默斜勾唇,眉眼间带着讥诮,“听说你去了南方,还见了宋亦。”

    “是。”言谢喉结微动,回答。

    “我记得,我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言默斜说。

    言谢垂下眸子,“是。”

    指尖从杯壁滑落,沾了点茶水,在木质桌面上画出一条线,“那你是为了谁而去?”

    言谢:“……”

    “陆迟吗?”只听言默斜继而说。

    言谢身子一僵,他面上仍旧镇定,但心下的慌乱却是真实的,他看向言默斜,打量着他的神色,揣测着言默斜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

    “父亲怎么能开这种玩笑?”言谢低声说,“我只听命于你。”

    “是吗?”言默斜轻笑,“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什么去南方见宋亦,又是为什么,你一去,他们连事都不闹了。”

    “眼下整个南方偃旗息鼓,一点动作都没了。”

    “言谢,你跟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为了什么?”言默斜盯着言谢,抬手抚向言谢的额头,沾了茶水的指尖在他的额间留下湿润一点,“我的好儿子,你最好能解释清楚这一切。”

    “我自然可以,但是在说之前,还请父亲先原谅我的自作主张。”言谢说着,他的大脑疯狂运转出一套说辞。

    好在,言谢早已预想过这一天的可能性,将说辞预演过许多遍,组织起来并不算困难。

    “原不原谅,说了再提。”言默斜姿态随意,说。

    “我会去南方,是因为得知陆迟打算再一次进行武力镇压。”

    “父亲也知道,上一次南方□□武力镇压后Omega死伤惨重,那样的惨剧如果再发生一次,南方平权运动阵营必然元气大伤。”

    “那可就不是休整一段时间就能恢复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所以我瞒着陆迟启程去了南方,让宋叔他们撤退,先低调行事一段时间,等到一切调整好,再进行运动。”

    “你倒是会为他们考虑。”言默斜打量着言谢,语气散漫地说。

    “我并不是为他们考虑,而是为我们自己。”言谢说。

    “哦?”言默斜歪头,“从何说起?”

    “眼下平权运动日渐推进,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北方与南方Omega合作只是迟早的事情,是大势所趋。”言谢说,“如果南方Omega真的元气大伤,损失的不止是他们还有我们。”

    “这样的道理,其中的利害,我想父亲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言默斜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但是对于言谢的话,却是不知道相信了几分。

    双手交叠搭在腿上,言默斜指尖交叉,他看着言谢,眸中情绪意味不明。

    “你说的有道理。”半响后,言默斜摊开手,像是欣然接受了言谢的说法,但紧接着,他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但是言谢,按你这样的说法,直接杀了陆迟不是更加有效。”

    “何必要费力气跑去南方这一遭呢?”

    话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了陆迟的身上,言谢来之前就早有预料。

    杀死陆迟,是他和言默斜见面绕不开的名题,也是终极奥义。

    “你在陆家待了大半年,但你却始终没有对陆迟下手。”言默斜他看着言谢说,“我想这你也需要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

    能说怎样的理由呢?他的理由能告诉言默斜吗?

    “我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言谢说这话自己心里都没有底气。

    言默斜不是傻子,他培育了那么多年的人,能力如何他心里最清楚,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理由。

    “你在搪塞我吗?”言默斜问,他盯着言谢,眼神中带着压迫感,“言谢。”

    言谢喉结微动,不说话了。

    沉默成了他武装自己的最好武器。

    “或许,言谢,我还可以理解为,你忘记了。”

    “忘记我派你去陆家的原因,也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这是我在已知条件下能给你找到的最好理由。”

    “是吗?”

    言谢听着言默斜的话,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言默斜到底是在给他找理由还是在给自己找理由。

    毕竟这样的话听起来太荒唐。

    手指头揪在一起,不能忽视的,言谢必须得承认,以言默斜对他的了解,他早该对他产生怀疑。

    但言默斜一向是个高傲且自信的人,他哪怕心中动摇却仍旧还是在赌,用自己一贯的坚持赌言谢还是他认为的样子。

    “父亲……”言谢几欲说出抱歉,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最终只叹口气,“抱歉让你失望,是我能力的问题,陆迟他实在太狡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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