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雁微微一笑道：“我爹说他跟你约定三件事，我也想与你约定一件事，不知可否？”
袁少风纳闷道：“什么事？”
段子雁眺望窗外，双目射出释然的神色，淡淡道：“我希望我死后，你能将我跟我爹娘他们葬在一起。今生我无法侍奉他们，来世愿替他们结草衔环，好生尽孝。”
袁少风眼中掠过讶色，忙道：“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段子雁摇头苦笑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劝我了。我为人子女不孝在先，入了五毒教又被迫血染双手，罪孽深重，只能以死赎罪。就算我不死，我身上的毒也解不开，除非我回去五毒教。但我不想再回去了，因为当初我入教的两个理由，此刻均已不在。”
袁少风踌躇片晌，轻叹道：“好吧，我答应你。”
段子雁点了点头道：“作为报酬，我会教你九转摧情珠。”
袁少风摇头道：“不用了。”
段子雁苦涩一笑道：“你别误会，我知道你武功盖世，看不上我这九转摧情珠，但我之所以教你此招是别有用意。”
袁少风不解道：“愿闻其详。”
段子雁解释道：“五毒教最大的弱点，其实就是怕内鬨，弟子不受控。他们以毒制人，逼迫他人为其卖命，倘若那人不从，将会是他们最大困扰。我将九转摧情珠传于你，便是要你用此招去对付五毒教的人。”
袁少风问道：“为什么要侷限此招？”
段子雁笑道：“因为这招是我独门绝技，是利用混元功所创，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会。倘若这招拿去对付五毒教，他们定会以为是我，可是时间已久，他们必然会怀疑我明明应该毒发，怎还能与他们纠缠。”
袁少风恍然道：“原来如此，你打算藉此混淆他们，让他们以为你仍在人世。”
段子雁点头道：“不错，五毒教最怕就是毒药控制不住弟子，倘若我不受其控制，他们一定会怀疑是否我已有解药。你或许不知道，我位居五毒教十二煞之一，所服下的毒十分复杂，必须要连续一个月服用解药才能完全解去。”
袁少风沉声道：“倘若你仍活着，他们会怀疑解药已外泄，那五毒教必然大乱。”
段子雁正容道：“正是如此。”
袁少风忽然想起什么事，皱眉道：“可是你这九转摧情珠，对方必须动情才会受伤，我的身子可不会让人在短时间内动情，特别是男人。”
段子雁秋波数转，掩嘴一笑道：“想不到令五毒教最畏惧的袁少风，竟想不出方法。其实这法子简单得很，你只要使用催情物，例如媚药或催情针等物，便可迫使对方产生情欲。”
袁少风惊叹道：“原来如此。”
段子雁语重心长道：“我为了不学五毒教毒招，所以才专心创此招，也让他们心服口服，不迫我学他们的武功。”
袁少风无奈道：“倘若当时未发生那憾事，如今你或许成就非凡。”
段子雁嘴角轻扬，反驳道：“你错了，若是那样的话，我定学不会此招。我习得此招，正是因为仇恨所致。况且，这招乍看厉害，但主要针对经络，倘若面对浑厚内力的对手，此招不见得有效。”
袁少风想起自己还有坐禅功，可以心如止水，不禁苦笑道：“说得也是。”
段子雁瞥了地上早已死去的唐震天一眼，目光移回，凝视着袁少风，深叹道：“事不宜迟，我赶快把这招教给你。”
段子雁的九转摧情珠虽厉害，但袁少风混元功倚靠段天涯的牺牲早已大成，又有坐禅功使得心如止水，灵台澄镜，更是事半功倍，很快地便掌握九转摧情珠的奥妙。
天至卯初三刻，因正值晚秋，昼短夜长，外头稍凉偏暗，尚未完全明亮。段子雁眼见袁少风已将九转摧情珠拿捏差不多，只欠娴熟运用，甚是满意，来到桌几旁打算倒杯水。
匡啦一声，茶杯摔破，袁少风注意了过来，只见段子雁面色倏地苍白，双肩颤抖，眼睛充满血丝。袁少风冲上前来，伸手搀扶住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段子雁两手按在他肩上，以支撑着倾斜的身体。她秀眸半闭，彷彿赴死之姿，无奈道：“我算得不错，我身上的毒也差不多发作了，就算硬撑下去，只是拖个两三天罢了。”
袁少风神色一黯，叹道：“你还有什么未完之事吗？”
袁少风点了点头道：“说吧，倘若我能办到，定会全力以赴。”
段子雁睁开双目，眸子掠过深沉恨意，沉声道：“我虽恨唐震天，但毕竟是我识人不对，自己也有一半的错，难辞其咎。但五毒教故意害我，我绝对饶不过他们，只怪我能耐不够，无法将他们歼灭殆尽。”
袁少风握住她因愤怒而颤抖的手，淡淡道：“我被关了三十年，至今从未忘过五毒教的狠毒，如今瞧见你和令尊的悲惨往事，更是让我对他们恨之入骨。你放心吧，有朝一日，我定要五毒教付出代价。”
段子雁欣慰笑了笑，续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我不敢自我了断，但也不愿到死还受五毒教掌控，所以我希望你杀了我。”
袁少风闻言一懔，虽有些踌躇，但仍应声道：“好，我答应你。”
段子雁从怀里取出一本书，交付给了他，平静地道：“这书上不光写着九转摧情珠功法，还有我从五毒教学来的毒经以及一些他们的秘密，你好好收着，或许教来会用到。”
袁少风收起来之后，问道：“对了，你之前是与谁见面，她们有什么目的？”
段子雁摇头道：“对方也是十二煞之一，我们奉命来取长生诀，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因为十二煞各自为政，不光是对方身份，就连任务都有不同。五毒教怕底下地子联手，所以行事神祕，互相监督，让彼此不敢私下勾结胡来。”
袁少风皱眉道：“还有什么线索吗？”
段子雁沉思半晌，答道：“有些事情我写在书上，你不妨去看看。对了，快剑林的刺客似乎已经收手了，他们评估损伤过大，所以退回费用，不愿再与你冲突。”
袁少风叹道：“我明白了。”
段子雁阖上双眸，露出一抹凄美却又得以解脱的笑容，平静地道：“上天待我仍是不薄，最终让我遇见了你，也不往我这三十年受的苦。也许当年我早些遇到你，事情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袁少风无奈道：“世事难预料，你也别想太多了。”
段子雁微一点头，轻声道：“我准备好了。”
袁少风挣扎良久，长吁了口气，似是下定决心，伸手捏出一颗水珠，施展出九转摧情珠徐徐放入她的胸口。
段子雁哀戚道：“爹、娘……”霎那间，她体内九转摧情珠迸发，在袁少风刻意施为下，她并未有着明显疼痛。
片晌之后，段子雁俏脸再没有半点血色，她感受到生命正飞快地消逝。倏忽间，她秀眸猛地张开，面色泛起红润，竟是回光返照之姿，但在下一刻，她如断了线的风筝，双手无力地垂下来，娇体一颤，不再动静。
段子雁的容颜忽然苍老，双颊凹陷下去，肌肤失去光泽，浮现些许的皱纹，看似在一瞬间从少女变成了老人。袁少风曾见过这种死法，这应该是泡了五毒教的毒浴，从而让自己身体回复年轻，代价却是不定时饱受剧毒反噬之痛，而且一段时间就要重浸。
袁少风抱起了这一生充满悲伤的段子雁，将她轻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沿，无奈叹气。他望起窗外光线淡淡映来，虽想待在这里放空自我，但他旋又想起唐震天若死在这里，下人来了会很麻烦。
袁少风盘腿而坐，先施坐禅功，抑制伤感之心，旋即倏然起身，往外一掠。他大施轻功，很快便在书房找到唐牡丹，唐牡丹瞧见他，露出惊讶的神情。
走进书房，袁少风省略一些细枝末节，只将段子雁和唐震天的恩仇告诉她，唐牡丹听完之后，脸色倏地大变，旋又容色稍缓，嘴角的一丝无奈和憾意，一方面怜惜段子雁，一方面觉得唐震天为人做出此事并不意外。
袁少风叹道：“我答应过她，要将她葬在段前辈身旁，你可口帮我处理他们的尸体？”
唐牡丹淡淡道：“段子雁的当然没问题，但唐震天毕竟是这里的人，我另有想法。对了，我爹刚才托人送信过来，信上要你去他那里一趟。”
袁少风惊道：“什么？”
唐牡丹苦笑道：“我本来也在想他为何这么说，现在看你出现，我才恍然明白，他应该是知道你在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