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过斋是酒恶莲花一瓣真身所造，既然二者皆为酒恶莲花，或许倚靠四时阙，能够破门而出。枕青溪取出四时阙，琢磨着该如何动手。
“阿嚏——”
碑林中突然传出声响，惊扰了她的思绪。
“救……救……我……”
虚弱的求救声断断续续传来，沉闷衰弱，人应是被埋在雪下。
“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杜徵钻出袖摆，灵气铺出，盛气之焰当即融化了部分积雪，雪水四流，但在风雪之下转瞬成冰。
枕青溪循声看去，李昀缩在一座石碑旁，积雪融化令他得以露出个脑袋，但身体又被冰封起来。杜徵刚冲出一丈远，便被迫停住脚步。回身一看，枕青溪只瞥了一眼后，握着四时阙若有所思。
“喂喂喂，救人了。”杜徵回到枕青溪身边打转，喋喋不休地催促，“他身上已经有冻伤，再不出手他就要被冻死，这风雪练气抗不下。”
“闭嘴。”思绪被连番打断，枕青溪无法凝神思索，蹙眉怒道，“想出去就别废话。”
“想出去也得先救人。”杜徵与枕青溪面对面，伸手盖住她手中四时阙，“很简单的，把他从冰封里捞出来，你不用费任何力气，只需要再靠近他一点就行。”
说话间，积雪又累一层，已与李昀的下巴齐平。他的嘴唇生出裂纹，两颊赤红近紫，眉睫之上尽是冰粒。
枕青溪本不愿理睬，转念一想，倘若她持四时阙破开悔过斋，究竟是回到冬惑城中，还是会去往其他场所？需得有人替她探路。
她瞟一眼李昀，向其行去。刚步入对方身旁方圆一丈，杜徵便急急出手，以灵气化雪，将人从冰雪中捞出，再为之取暖。
约一刻钟后，李昀清醒。
“道友！小生感谢道友救命之恩。”李昀虚弱地爬起来，万分激动地道谢，“但是道友，你的法器被……被……被妾师叔拿走了。”
“妾无惜？”枕青溪抬眼一看乌云，似乎颜色淡了些许，雪地之中忽显一行字迹，“她在云中取墨。我带你离开悔过斋。”
李昀探头看去，莫名道：“道友这一去一宿，回来竟已寻足墨了吗？”
枕青溪并未回答，而是自袖中抽出金环刀。杜徵此刻附在刀身之上，跃跃欲试。
李昀见状惊呼：“道友你怎么直接将剑——不对，这是刀，道友这才一夜你就转刀修了吗？”
刀柄尾端，嵌有金环，挥刀带风之时，金环可聚灵气，亦可助长刀身之焰。枕青溪略一思索，将四时阙嵌入金环，大小适中，不必担心挥刀时四时阙从中脱落。
“我操纵四时阙。”枕青溪安排道，“你来聚灵气，待刀刃灵气足够，我再挥刀。”
“还挺聪明，都是酒恶莲花的一部分，必有相通之处，借四时阙之力打开悔过斋，事半功倍。你动手吧，我配合你。”杜徵赞了一句，喜悦难掩。
她右手持刀，左手五指引出五缕灵气，扣住四时阙五面。右手小指亦引出一缕灵气，扣住另一面。随即六指灵气齐发，四时阙卡在金环内不住旋转，大量紊乱灵气涌出。
杜徵适时出手，催动金环咒篆，将四时阙所逸灵气尽数聚拢，覆盖刀刃。
大雪未停。
每当雪花靠近刀身，便会瞬时蒸发。
李昀在一旁目瞪口呆：“道友，昨天你的灵气里还是缥缈之意，练气后期。今天怎么就有这么浓郁的盛气之焰？看起来像，像——”
“区区金丹，何必如此惊讶。”杜徵忽然开口，语气颇为自得，惊得李昀浑身一抖。
“小娘子，灵气满了！”杜徵提醒道。
“不急，再聚。”枕青溪仍在催发四时阙内灵气，同时缓缓走向碑林前的牌楼。她这一刀劈下，此楼必毁，在云中取墨的妾无惜也必定察觉。
一旦妾无惜察觉，若她失败，便再无机会。
所以，她需要一击即中。
李昀看枕青溪提刀走向悔过门，慌慌张张问她：“道友你想干什么？你不会是想——”
“停！”枕青溪勒令杜徵停手，随即双手持刀，高高抬起。
“挥刀！”枕青溪出言提醒，杜徵当即与其同步出手，两人合力，一刀劈落。
雄浑刀风并刀焰一同劈出，生生将风雪撕裂，直冲牌楼。刀风过楼，刀焰旋即熄灭。枕青溪身前被刀焰撕裂的风雪再度合拢。
眼前仿佛无事发生。
李昀揉揉眼睛，吞吞吐吐道：“那个……道友别气馁，这悔过门可是——”
几息之后，余波散尽。
枕青溪现身，眼前牌楼尽数损毁，原本的楼洞处，出现三道空间漩涡，漩涡边缘虚晃，隐约有崩溃迹象。
“走哪个？”杜徵欢喜难耐，这三道漩涡便是离开悔过斋的通道，他被困在此处已不知几多年月，今日轻轻一刀就可离开，还真多亏枕青溪身怀四时阙。
枕青溪没有回话，快步走到李昀身边。
“道友想怎么样？小生以前被罚都是老老实实取墨走正门离开的，后门走哪个，小生也不知道啊。”李昀看枕青溪来者不善，下意识要缩，却因久困雪中，灵气耗尽还未恢复，轻而易举地被枕青溪拎着领子，拖到漩涡前方。
枕青溪抬脚一踹，将浑身上下写满抗拒的李昀踹进左侧漩涡。
“这样不太好吧？”杜徵显然没料到枕青溪会如此粗暴，但仔细一想，好像这确实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片刻后，漩涡内未有异样，枕青溪方才持刀跃入左侧漩涡。
……
西地贫寒，入秋后室内需设炭火驱寒。
但此间屋内，既无炭火取暖，亦无棉帘挡风，四下门窗打开，素白薄纱在风中轻轻摇摆。屋内桌案前，孟殊修长的手指刚刚翻过一页书。
忽而狂风大作，吹开素白薄纱，挟寒气入室。
零星玉白碎片随之而来，风住时，缓缓飘落，落在他的指尖。
是雪？
孟殊心中困惑，抬眼望向门外，这个天气不应有如此寒风，更不应有雪。
一个人影滚来，撞上门槛后停下。
“哎呦，小生的头，小生的头……”那人影撞停之后，又回磕在地上，额头正正撞上门前青石地板，磕出一道伤口。正是李昀。
李昀捂着额头慢慢爬起身，目光先是落在旧红门槛上，门槛后是双蹬着墨锦履的脚，云峰白的衣摆垂在脚面之上。李昀心呼不妙，想要转身离去。
“李昀，七钱采鹤灰，已齐了吗？”孟殊淡淡开口。
李昀不得不直起腰身，垂头丧气，支支吾吾道：“回师兄，小生……”
“叮”一声。
枕青溪提刀落地，刀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之音。“咔嚓”，青石板裂开一道缝隙。枕青溪提起刀，转向立在门内的孟殊。
真是冤家路窄。
她刚刚从悔过斋跑出来，左挑右选，竟选出一条直通孟殊的通道。刀光一闪，枕青溪已执刀在门栏之上刻下几个大字：
“给我解开。”
孟殊所下双禁之罚，虽禁不住她后生经脉，但实实在在地令她不能说话。正因如此，杜徵那老刀魂总爱来敲她灵台，想与她灵识沟通，令人心烦。
“三两净天阴，五钱濯金轮。”孟殊轻轻开口，“以卿道友的实力，此刻应当无法离开悔过斋。且取墨刻字获释，应会现身不歌池内思过居，不该出现在在下房前。”
“就是他把你关进悔过斋？”杜徵在灵识内开口，“一个元婴小子就能把你关进去——哦我忘了，你才练气。那也不对，他元婴就能用诫行簿把别宗修士关进悔过斋？了不得了不得。”
“闭嘴，我记得你现在能有金丹实力。”枕青溪握紧刀柄，杀意骤起。
李昀背后一凉，觉察不妙，立刻闪至一旁。
“等等，我是能借你可比金丹的灵气，但眼前这小子显然是个元婴，不折不扣天才元婴，你想越阶打架？不成不成，你一个剑修用刀越阶打架，太勉强了。”杜徵连连回绝。
枕青溪提刀向前，在门槛前的青石板上刻下两个大字：
——“战书”。
“下次你想写什么字可以先告诉我，你这一笔字出手，气势立马矮了七成。”杜徵再看她的字迹，仍忍不住感慨，这字歪七扭八，太难看了。
孟殊垂眸阅过，轻声开口：“双禁之罚，禁言禁法，卿道友如何能与在下一战？或说卿道友在悔过斋内，巧遇机缘。”
他的目光落在刀身之上。
长刀笔直漆黑，刀柄与刀身同宽，无格护手，刀柄末端有一金环，似与刀身一体所铸，又似另行镶嵌。
枕青溪侧身持刀而立，眸中杀气未减，亦无回答解释的迹象。
气氛凝滞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屋前的肃杀寂静。
三名文修弟子急急慌慌，向着孟殊行礼禀报道：“师兄，思过居……思过居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