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罗天界所降心劫之罚,自古以来便有,乃阻修士飞升成仙的一大关卡,是为试炼修士心志,将心性阴毒、心志不坚者拒之门外。
在心劫之罚中悟出杀伐血腥的禁剑之道?
简直荒唐。
“他倒会为自己的疯魔毒辣找借口。”枕青溪嗤笑一声,“如今已禁剑百年,他的道,可有助他飞升?可笑至极!”
“这……掌教作答时言辞恳切,不似借口。”济攸苦笑,“如果十三郎君曾窥得太音妙境,便可分辨真假。只是……十三郎君既然未曾窥视,事实真相恐再难水落石出。”
“真相如何,我不在乎。”枕青溪服过丹药,气色渐好。修士所用灵药药力精纯,只一颗便能将其久病不愈的脏腑修复两三成,不至于挪步都会拉扯疼痛,“你既然仍称兰璧舟为掌教,又依令封剑,隐居在此。只管在此等死便可。素十三,我们走。”
济攸眼看二人起身离去,迟疑许久,才踉踉跄跄追上前去:“宗主,如今这世上,唯您一人能劝动掌教。您既已归来,我愿带您回无暇山面见掌教。”
“杀孽已造,劝不劝,有什么区别?”枕青溪且行且答,“待我重铸佩剑,再振剑道,自然会去无暇山上面见兰璧舟,向他讨一个公道。”
“宗主——宗主有所不知,铸剑材料已被尽数收缴,藏于妖兽腹中。”济攸再追几步,“那元白锈已是化劫巅峰之妖,‘沧海碧涛’又有乂禾、辜渊二人把守,宗主万不可此时去闯啊!”
“乂禾、辜渊两个废物竟自甘堕落,成为兰璧舟的看门狗,丢尽剑修脸面。”枕青溪停住脚步,回身一顾,目光如冰似焰,令济攸浑身一僵。
乂禾与辜渊,曾与济攸同为无暇剑派长老,因资质较差,修炼进展缓慢,没少受枕青溪埋怨,但也没少受她指点。禁剑浩劫之中,此二人最先倒戈,对兰璧舟唯命是从,亦是仗着屠戮同门之中不肯弃剑者得兰璧舟信任。若非卿时真提议由他二人镇守‘沧海碧涛’,此时二人或许还在无暇山上磋磨弟子。
“宗主!不可!”只一个眼神,济攸便瞬时领会她心中所想,她想前往沧海碧涛,诛杀乂禾、辜渊。
“有何不可?”
“宗主伤势未愈,又为医修练气之躯,经脉残损。乂禾与辜渊二人已入守一之境,宗主贸然前去,如何能胜?”济攸苦口婆心,“百年之前,杀孽已造。宗主此番归来,本能将此事妥善解决,何必执意要刀剑相向呢?”
“杀身之仇,必得血债血偿。”枕青溪不听劝说,“念你虽屈服低头,但未与兰璧舟同流合污,今日饶你一命。若再喋喋不休,我必杀你。”
杀字出口,杀意随之而起。
紫金十三弦已在素霓生掌底,似乎只需枕青溪一声令下,便有杀伐之曲直击济攸,取其性命。
济攸木然立于原地,悲愤难平,两行浊泪滚落。百年之前,他已见过一次同室操戈,他无力阻拦。百年之后,再见枕青溪,他本以为此事能够平稳解决,但或许是命中注定,要再起一场腥风血雨。
“宗主。”济攸拖着疲惫身躯前行半步,“玉袅熔于封剑台,只盼来日宗主登临封剑台时,能再铸之。”
济攸一手按住灵台,一手压下心府,掌心灵气爆出,捣灵台、毁心府,是为自绝之举。
变故发生太快,枕青溪与素霓生皆未料到,片刻之前仍坚持规劝她的济攸,竟在下一刻便自觉而亡。
一团灵光闪烁,缓缓飘向枕青溪面前。
“这是……他的元婴?”素霓生不敢确信。
“以己身元婴为祭,便可重铸本命法器。”枕青溪一瞬诧异之后,将济攸元婴收入掌中,“放心,待我杀上无暇山,必会替你将玉袅重铸,好好安葬。”
竹屋院中的鸡鸭鹅兔,似是觉察到主人已逝,躁动不安,纷纷嘶鸣,闻之皆有悲意。
“你们还是回到山林里去自食其力吧。”素霓生将院门打开,准备将这些家禽放归山林。
“放什么放?全带上,回去熬汤。”
……
得益于济攸所供丹药,枕青溪的伤势五日之内已大好,但外出做铸剑准备的步光却迟迟未归。她只得在这间小饭馆里待着,一面看着素霓生烧火做饭,一面替他试吃新的菜样。
平静日子并未持续太久,三日之后,阿芬满身泥灰,碰着路上来往的居民,跌跌撞撞扑入小饭馆内。
“哥哥姐姐,求你们救救我叔叔吧!”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尚未说明,阿芬已跪在地上磕头不停。
枕青溪正吃糖饼,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娃娃突然跪在脚边,惊得她又被糖饼烫到嘴唇。她踢踢脚,将人强行扶起,一面抹着烫伤的嘴唇,一面懒散地问:“你叔叔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就,他就忽然疯了似的,拿着菜刀要砍婶婶和我。”想到李叔的模样,阿芬瑟瑟发抖,惊惧万分,“婶婶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锁在屋子里,让我来找哥哥姐姐帮忙。”
“哦?”枕青溪已将糖饼吹温,刚咬一口,便被勾起兴趣。
忽然发疯,若非灵识受损,便是被妖精附身。而前者,必得是修士出手。
“素十三,跟她去一趟。”自痊愈后,她还未动过拳脚,若叫她逮到伤损凡夫俗子灵识的修士,可得好好切磋一番。
“若是修士……”素霓生收锅擦手,“会是何宗何派呢?”
“去看看不就知道。”枕青溪起身,又伸手去拎阿芬,阿芬却缩着脖子猛力摇头,“我……我害怕……”
“行吧。你在这儿帮我们看着铺子,我们去去就回。”枕青溪也不勉强,阿芬的住处,他们二人知晓,便自行动身前往。
至屋院前,见街坊邻居各司其事,并无异样,素霓生心中起了疑云,低声与枕青溪说道:“小心,有古怪。”
阿芬家是间土屋旧宅,土墙茅棚,封院子的是木门。或许是离开时太过仓促,木门并未落锁,枕青溪轻轻一推,便步入院中。
“别来无恙呀,宛童娘子——不对,今时今日,当是卿夫人。”
屋院中,一名素衫白衣女子,袅袅婷婷,立于茅屋檐下。俗世破落之景未减其绰约之姿,凡令其愈发飘然如仙。
“妾无惜,你知不知道,对凡夫俗子动手,是要被各宗各派联手追捕,依行为定罪定罚的。”枕青溪握紧右手,冷眼望向妾无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