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阑很早就醒了,而且还是惊醒。她好似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却又一点都记不得,唯一残存的就是心悸之感。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另外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句如渠不在她的身边!
她立刻下床,连鞋都没穿拿起佩剑就要出去找句如渠。
“小海?”句如渠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句阑扭头一看,就见她一手掀帘一手端着铜盆。
句阑想都没想就丢下佩剑跑过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铜盆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句如渠感受到她的慌张,也不管洒落一地的水了,反手抱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不知道。”句阑闷闷道,“就是觉得心慌,喘不过气来。一睁眼看到你没在就更难受了。”
句如渠暗中沉了脸色。她在去往监牢前在军帐内点了助眠的香薰,可即使是这样句阑的睡眠质量还是很差,虽不曾从面相上表现出来,但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
“我就是睡不着,想着洗把脸去准备早饭。”
“军营里多的是伙夫,为什么总是你做饭?”
“你的口味就是从小被我养刁啦,现在也只好由我惯着你了。”句如渠笑看着她,只是那笑容却是不进眼底的。
由她来做饭就方便在饭菜中添加药材,也防止有心之人在饭菜中下毒。
可是句阑吃了这么多天的药却一直不见好,反而是越来越差,如今一个晚上只能睡一两个时辰。
“辛苦你了。”句阑对自己的任性倍感愧疚,“我会改。”
句如渠温柔地笑笑,拉着她去床上:“光脚踩水不怕生病呀?坐着,我去拿干毛巾来。”
句阑乖乖地坐好,一脸幸福地看着句如渠在军帐里为她忙碌的身影。
她突然十分向往这种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生活,情不自禁地说道:“等我把韩将军救出来,我们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管他什么曹在知、张华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都不管了。”
句如渠的背影微微一顿,转过身来之际她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好呀。你想去哪里?”
句阑乖乖地抬起双脚,句如渠就给她擦水,擦得她痒痒的,所以立刻将毛巾夺过来,又将句如渠拉到床上和自己坐在一块。
胡乱地擦了几下,她就抱着句如渠一起躺回床上,和她身子贴身子脑袋抵脑袋地挨在一块。
“我还没有想好。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句国境内,不,境外也行。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你想走遍天下也行。”
句如渠见她兴致勃勃,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我想去宋国。”
“宋国?嗯……据说宋国是一个盛产美人的地方。不过我从没接触过宋国人,对那边不是很了解。”
句如渠依赖地往她身上贴了贴:“也算是接触过的,文相呀,她就是宋国人。”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句如渠突然不回话了,露出一种颇为落寞的神情。
董文相的死一直是句如渠心中的痛,今天的她显得尤其悲伤,温吞的气氛因句阑这不经过大脑的一句话而变得有些僵硬,句阑只得乖乖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句如渠摇摇头,轻轻合上眼。
都怪自己嘴碎!
句阑懊恼至极,不敢再打扰她,只敢默默地给她盖好被子,做一个躺在她身边的小哑巴。
也不知昏沉之间睡了多久,句阑再次睁眼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句如渠也醒了,正睡眼惺忪地打哈欠。
句阑可没忘刚才自己把她惹不开心的事情,也不敢赖床,反而是十分乖巧地伺候句如渠起床。
所以谢灼亭得到进帐的许可,一进来就看见句阑正半跪着给句如渠穿鞋,而句如渠一副恹恹的表情。
“有什么事?”句阑起身,问。
谢灼亭飞快地和句如渠对视一眼,然后道:“韩将军出事了。”
句阑蹙眉:“怎么是你来告诉我?夏闲他们呢?”
“夏副将和管副将先过去控制现场了。”
句阑没再多问,而是拿上佩剑就要走。刚迈出一步,她突然回头对谢灼亭说:“我们一起去。”
然后柔了语气对句如渠说:“你要是还想睡就睡吧,我们不打扰你。”
因为句如渠的眼睛泛红,眼周围也有些肿,所以她才会以为句如渠还困。
句如渠点了点头。
“走吧。”句阑和谢灼亭离开了军帐。
句如渠坐在床沿,失神地看着某个方向,眼泪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滑落。
监牢内——
句阑刚踏入阴森的牢房就被眼前的一幕震得说不出话来。
韩泠河的尸体。
嘴角有一道干涸的血迹,他的脖子上还缠着长布条,那里一片血肉模糊,布条的一部分已经勒进了肉里。
她抬头望去我,布条被截断的部分还挂在牢房的悬梁上,风吹过后还在飘动。
她突然站不稳了,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身子不受控制地跪倒在遗体前。
夏闲说:“是昨晚自缢的,趁狱卒换班期间,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腿上绑了重物,脖子已经被勒断了,断气过程几乎是瞬息。”
管向阳说:“韩将军早有自尽的意思,这几日早就不怎么吃饭了。”
句阑浑身都在发抖,抓住狱卒长的衣领,双目怒瞪着问:“我让你看着他,这就是你的能力吗?”
狱卒长惭愧地埋下头。
“昨晚谢医师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句阑气得咬紧牙关,咬肌在剧烈浮动,她突然抿唇,一手抽出佩剑——
“将军不要!”离她最近的管向阳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
“韩将军一心求死,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夏闲也不忍见句阑迁怒于无辜人。
若不是管向阳拉住她,句阑现在已经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喘了几口粗气,句阑丢下佩剑,一把甩开他,握紧拳头,道:“滚,再也不要出现这里。”
狱卒长不再为自己声辩,而是朝韩泠河的遗体鞠了一躬,脱下身上的铠甲后无声离开。
夏闲和管向阳对视一眼,带着其他人也走了出去,独留句阑和谢灼亭二人。
句阑无法去看那具惨不忍睹的遗体,痛苦地闭上双眸。
二人在这样沉闷的氛围中站着许久,直到句阑猛地睁开双眸,充满了杀意、缓缓地看向了谢灼亭——
谢灼亭突然觉得头皮发麻,连忙解释道:“我昨晚是来给他看过伤,因为伤势已经严重恶化,但他早就没有敷药吃药了……”
句阑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她的解释,而是声音沙哑地问:“你是好人吧?”
“我是。”
“那如果韩将军想要自尽来让张华岄死无对证,你是不会施以援手的吧?”
“……”谢灼亭突然哽咽了喉咙,“不会。”
句阑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竟是笑了一下。
“当本将没见过人上吊吗?上吊的人不会吐血,这一点你身为医师应该会比本将清楚。”
谢灼亭低下了头。
“不知你留这个破绽是为了什么,但是本将相信,就算是找个仵作来也肯定是查不出毒药的,对吧?”
谢灼亭突然跪了下来。
句阑看得面容狰狞,又是笑了一下,这一笑就控制不住了,她连着笑了许久。
“这就是天下第一神医吗?用药的技术都已经炉火纯青,本将想治你的罪都没有证据。”
谢灼亭没有否认,而是郑重地朝韩泠河磕了三个头,起身。
她又朝句阑鞠了一躬,道:“感谢将军这段时间的收留,我会走。只是这件事和楼主无关,希望将军能让她们继续留在这里,在动荡还未平息之前。”
句阑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谢灼亭离开了。
牢房内又安静了下来。
句阑就在这样窒息的环境中扇了自己一巴掌,觉得不够痛,又扇了一巴掌。
混蛋,王八蛋,废物,蠢货。
她有什么用?她只会迁怒别人。
关狱卒长什么事?关谢灼亭什么事?无非是她太过没用,要韩泠河来牺牲。
真正该走的是她才对。
而在另一边,谢灼亭在临走前去见了句如渠。
句如渠立刻看出她情绪的不对劲,问:“她赶你走了?”
谢灼亭点头。
句如渠叹了一口气:“我替她向你道歉。”
“楼……如渠,我确实该走,毒药确实是我准备的。”
句如渠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关你的事。先走吧,就去之前准备的那套房子住,接应你的人都已经在那里等你了。”
谢灼亭点头道:“那之后的事情……”
“一切都按原计划来。哦,对了。”句如渠拿出一封刚刚写好的书信,“安顿后把这封信交给曹在知,让他开始行动了。”
“好。”
“那之后你暂时就不要现身了,所有的事情都吩咐手下人去做。另外,准备好手术工具。”
谢灼亭惊愕道:“你是想……”
句如渠点了点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必须尽早将那东西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