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拎着洗漱的东西进了屋,便见到被子上好大一团王妃。
她瞅瞅窗外的时辰,也不晚了啊。
“什么时辰了?”陶苓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响起。
“辰时了。”
上午九点了,陶苓抿了抿嘴,把脑袋从被窝里□□,小声问:“那王爷呢?”
桃儿险些没听清,末了细想今早王爷脸上的憔悴,心想两人怕是闹别扭了。闻言解释道:“今天一大早韩通判便来找了王爷,好像说是案件有了新进展。”
桃儿抬眼悄悄觑了眼王妃的神色,又继续说道:“奴婢还瞧见王爷眼下好大两个乌青呢,就是身子骨也晃晃悠悠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思虑过了头。”
他哪里是思虑过了头,分明就是一晚没睡。昨晚虽说是念叨着,但那声音细不可闻,就是她再气也被这声音催了眠。
陶苓拉袖子的手一顿,瞥了眼角落里明显没被带走的拐杖。
她第一反应是担心,可继而就想起旬泽瞒了自己许多东西,顿时又不痛快了。扭过头装作没看见那拐杖,对着桃儿扬了扬小脸,“我要吃昨天的水晶包。”
吃,怎么不能吃。
哪怕这时辰都快放午膳了,桃儿还是去端了早就热着的早膳。
王妃和王爷夫妻俩的事,她一个下人只需做好本分就是了。
但是桃儿没想到的是,这一冷战,就冷战了三天。
这三日边州风平浪静,前几日的争端一事很快就平静了,死的人也没个亲戚过来领尸,多半是孤家寡人。
这边州的百姓也就继续做生意消遣,和南疆的人还是说说笑笑半点看不出争端。
太守府,陶苓闲着没事又捣弄起了吃食。
习惯性做好一盘金玉糕,陶苓刚擦完手,就见到桃儿忍着笑意端了上来。
大意了,陶苓尴尬地将那金叶糕混入其他小碟子里,但可气的是其他小点心都是第一次做,卖相远没有那么好,就显得金叶糕非常的欲盖弥彰。
更尴尬的是王爷在这节骨眼儿上回来了。
旬泽一进门就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王妃这两日都不喜与他相见,这放午膳的时辰,不是在房里吃,就是提早用了。
想到一刀今天汇报的场景,他眼神一暗。
“王妃好像没有半点神伤。”一刀顶着如霜的冷眼,汇报着。想了想王妃吃吃喝喝的日常,实在不敢昧着良心说出媚上的话。
“王爷好,”桃儿虚虚的行了个礼,目光暗示性地瞟了眼桌子。
旬泽会意,看了过去。只见那躲躲藏藏的金叶糕和王妃乱眨的睫毛。
脚步一顿,他顺势坐到了边上。
旬泽也不动手,就那么看着那盘金叶糕,眼神柔和的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美好的回忆。
当初王妃第一次做,他还叫李梁扔了。
似乎是想起了那又多又大的分量,旬泽眼里闪过几分笑意。
陶苓悄悄地瞟了眼,忍不住猜测他是否在想以前自己胡乱做的邋遢糕点,一边又气恼旬泽又用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人。
可是,时间真的挺晚了,他到现在还没吃饭……
陶苓咬了咬唇,气哼哼地推出了那盘碟子,“做多了,你吃吧。”
就知道王妃心软,旬泽忍住那徒然扩大的欣喜,难得没顺杆子往上爬,反而分为珍惜的将那数量不多的糕点,一个个慢慢细细品尝。
“就会装着样子骗我,”陶苓小声嘀咕,看着一个大男人将这普通的糕点视若珍宝,一口口不舍得吃的模样,她还是心软了。
将剩下的糕点全推了上去,她面上的表情早就没有了前两日的冰冷避讳。
陶苓全然忘了,堂堂王爷自然还可以再传一次午膳。但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有心没说,冷了好久的太守府后院,终于有了一丝回暖的气息。
这厢边州小城尚有一丝春意,大旬皇宫,众官列位的朝堂却是寒冷一片。
“边关紧急,边关紧急!”皇帝连声说了三个好,才怒气冲冲地将那报贴扔在了地上。
“这边州太守是怎么当的,人家南疆的一位官员死在了我大旬的地界。现如今别国的要挟书都送到朕跟前了,朕的官员居然还瞒上不报,是想等人打到这皇宫再谢罪吗!”
皇帝好大一通肝火,字字直戳那边州太守,也就是被贬的旬泽王爷。
龙椅之下官员们面面相觑,不应该啊,就是连他们也不知道这消息,南疆竟直接以此为要挟开战了?
旬渝闻言,转了转眼珠,往日啥大小事都要多嘴,却是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户部尚书董玉成皱了皱眉,与几位相好的官员对了下眼神后,示意了一位官员出列。
“皇上,臣斗胆怀疑一下这文书的真假。南疆与我大旬虽说不上十分友好,但也算是平安无事的接壤了好多年,如今这官员一事连边州太守都没报,未必有几分——”
“你是在怀疑朕?”
旬奕提高了声调反问,天子之威严不容挑衅,那官员弱弱闭嘴,再不敢反驳。
这便是明显的要搞事了,聪明的官员都沉默了下来,看着那官印朱批俱全的文书,知道皇上这次怕是下了决心。
无人再置喙,旬奕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了一下为他一派的一位官员。
只见哀嚎之声突起,一位官员哀泣,“我大旬尊国多年,如今却被一南蛮小国威胁。忆□□祖铁马金戈,对犯我大旬之人毫不容情。其二世旬高祖文睿聪达……”
他言之凿凿,引经据典,无一不是在说而今之事,是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
旬奕大声喝了声好,朝下依然的沉默让他很不爽。
“依朕看,这主帅的人选就边州太守吧。曾参加旬辽一战获胜在前,知情不报之罪在后,众卿有何异议?”
为首的徐太卿冷眼瞧着,往日之事如烟散,他当初看好的女婿终究还是走了偏。
“臣无异议。”
众人对视了一眼,知道皇上这是秤砣下肚,心已定了。
事实上,为了准备这事,旬奕已经等待了太久。
南疆大臣身死是真,这文书也没全假。
他眼里看着大旬的江山万里,心中燃起熊熊的势在必得。
就让他看看,这次带着残破的身子,他这好兄弟还是否能在刀光剑影下求个全尸呢?
“皇上,那派多少兵马?”
兵部尚书沉声问道。
旬奕想起远在东辽的另一心腹大患。
“大辽不比南疆,明城将军守在东辽甚为辛苦,我们不可调兵太多。皇城重地,还需重兵把守,”旬奕沉吟了片刻,“就带八千骑兵吧。量他弹丸之地也不敢出多少兵马相抵。
明成将军乃太后的亲弟,而太后又与泽王交好。
皇上此举是想彻底避过明成将军,只将人数控制在兵部能调遣的范围之内。辽与南疆相隔甚远,就是明成将军最终知道了消息,怕是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皇上这是明晃晃的要人命啊,兵部尚书叹了口气,领命退下。
见事态已然不可控,董玉成下了朝便赶紧派人去边州递消息。
陶太傅与他们这些人有恩,临终前就托付了他们照看泽王一二。
虽未明说,但他们这几个中立之派,内心却是有倾向的。
“不过此去路途遥远,情况多变,泽王怕是凶多吉少了。”
几人互相叹了口气,只能罢朝回府。
旬渝下了朝,轿子刚停便忍不住跑进了王府。
“娘,机会!巨大的机会!”他忍不住兴奋,甚至连迎来上来的美娇娘都不顾了,直直冲进母亲的房间。
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一跳,沈云慌张地压了压凌乱的鬓角,眼角见着李梁已经躲进了耳房,这才不算严厉地训斥了一声,“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旬泽要死了!旬奕这家伙忍不住了,直接派那瘸子去打仗。到时候死讯传来,旬奕得意忘形之下根本发现不了我们的部署,到时候入主乾清宫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旬渝说的满脸通红,似乎已经想到了龙袍加身的那天。
沈云眼中精光一闪,“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旬渝笑得开怀,“我亲眼见着那兵部尚书去了兵营才回府的。”
“好,好。”沈云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仿佛一瞬焕发了光彩,脑中想到了什么,她喃喃自语,“还可以让阿梁出手,增加筹码。”
两人欣喜若狂不提,窗外倚着门栏的南如沫假装品着那墙角的玉兰,脸上却是愁云密布。
自上次青牙岭被刺后,主上便再无吩咐。
如今眼看着危机重重,她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因着是偷听,南如沫站的位置靠角落,正思索着,却见沈云的房里走出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
她下意识一看,睁大了眼睛。
居然是李梁。刹那间种种疑惑瞬间戛然而止,她侧身避开李梁,回转间已然明白了刺杀一事的源头。
身为青楼的一环,南如沫只和王爷手下的一刀接洽,但因着青楼来往的达官贵人多,需要将不必观察的人记得一清二楚。
李梁身为王爷的大总管,自然是排在了画像的首位。
没想到……
南如沫快步离开,她的信必须比李梁的人快!
一时间风起云涌,边州小城短暂的平静即将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