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
白玉堂焚心如火,没有因自手掌蔓延至全身都能感受到的冰冷而消却,反而愈演愈烈点燃心头极度蠢动的不安与交迫。
他算是信了。从逃离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展昭的身体已经由温转冰,冷成这样,可见,苏白那混蛋的确没有骗他。展昭中的确实是“冰冻三尺一日寒”。
“很冷?”白玉堂不由自主让自己伏身更贴近一些,身体随之感受到冰寒,令原本穿过腋下的手臂,改为紧紧圈住展昭胸前。他低下头,身子半蹲,配合展昭虚挂在他后颈已近无力的手臂,只为负担展昭更多重量。
维持这样别扭的姿势并不好受。白玉堂拧着腰,勉强仰首打量。但见展昭额前尽是汗珠,稍有一颗滑落滴在他脸上,竟也跟展昭此刻的体温一样,透着刺痛的寒意。
“怎么样猫儿?还撑的住吗?”白玉堂不急着将他拉起来。
一阵寒战,打去展昭原要说的话。他扶住白玉堂压低的肩头,试图勉强起身,却还是力不从心。于是指了指不远处的后山山脚,他颤声道:“那里……有一个山洞。……我们去那里躲一下。”
“好。”虽然什么山洞的迹象都看不见,白玉堂却应得异常干脆。他信任展昭,尤其是这种紧要关头,没有人比展昭更值得信任。
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展昭腿脚的无力充分表现为已跟不上白玉堂突来动作上的迟钝。白玉堂怔了怔,凝望着那双通亮更胜星辰的眼眸,猝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心中翻绞。近在咫尺的距离,气息喷到一处,让他双颊发烫,头脑不期然有些昏昏然。
“你……还行吗?”白玉堂讪讪问道。见展昭扯出笑容还欲勉强,他脸色狠狠一沉,不顾展昭惊得目瞪口呆,竟二话不说横空把人拦腰抱起。
展昭表情惶遽,险些语无伦次:“你做什么?这成何体统,快放我下去。”
白玉堂冷声道:“如果逞强的结果是爷得陪着你这只臭猫像个蜗牛似的慢慢挪,那我奉劝你早点把你的羞耻心收回去。一个大男人被抱一下怎么了?能少块肉吗?”
肃穆的神情,略带嫌弃的口吻。展昭原想驳些什么,但望及白玉堂眼眸深处那抹忧心,他复又平静下来。带着点不自在,他认命道:“那麻烦白兄了。”
“你说过,我们是挚友。既如此,这种小事就不要觉得是在麻烦我。”
明亮的眸子闪了闪,白玉堂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他大步迈前,急速向展昭指示的方向行去。
轻快的步伐,利落的身形,只让人觉得他潇洒又从容。但是,又有谁人知道他此刻真正的内心?
双肩的抖动虽不明显,却控制不住,甚至蔓延至双臂、双掌。手上触感明明一片冰凉,但他偏觉得热的离奇,有些分辨不清究竟是手上的热,还是心中的热,也分辨不清那触感是冰中的火,还是火中的冰。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矛盾,复杂,终归于羞愧。
羞愧?……真是太奇怪了。抱一下猫儿又有什么可以羞愧的?
头脑一片浑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又该想些什么。唯有抱着展昭的手十分有力,甚至忽略了力量控制。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扼制发抖的双手,才能忽略住因莫名燥热而飞上面颊的绯色。
“怎么……我很重?”
白玉堂苦笑连连。根本不知该怎样回答展昭的问话。
难道要他告诉他,是因为适才抱着他,心脏像是炸开似的狂波如澜,呼吸急促?告诉他,抱他时他觉得紧张,以至手臂过度僵硬现下有些抽筋?
这种话,说不出口吧。何况,为何会有这种反应?连他自己都搞不懂。
不期然想起萧乘风劝诫他“放手”,白玉堂蓦地一呆,接着使劲甩甩头,甩去内心深处最滑稽荒唐、不可原谅的绮念。
他明明把展昭当成生死至交,而展昭也明明把他当成知己好友。
所以,就是这样!
本该是这样。
一直是这样……。
白玉堂微笑起来,像是理顺了芜杂思绪中最重要的一方条理。于是困顿的神经松弛下来,竟有说不出的惬意。悠然心起,想到展昭先前的话,促狭着转头就是一句玩笑:“是啊,你该减肥了,胖猫。”
前半句的轻松,到后半句的僵直。语调转换之快,情绪骤变之急,都不是白玉堂可以预料的。
不是落雷,亦不是惊锣乍鼓。而是……万丈之堤一朝决!
恍恍感到心头有什么地方破了一个大口子,弥天涛浪便如千军万马汹涌奔出。溃了,泻了,淹了,乏了。那是比之刹那冲击过后复还平静更激烈的波动。因为是浪,一浪高过一浪;因为是涛,一涛盖过一涛。
黑暗不完全的笼罩,勉强只能依靠残透进山洞的光线看清脸的轮廓。光与闇勾勒着线条,硬挺,犹如一笔刻画成型,不坠一丝费笔余墨。淡到不能再淡的光晕,柔和了所有原本弯曲了的硬弧线不能达到的优美——硬挺中的优美,合着微微散在鬓角的细发,圣洁中带有一□□惑,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抚触那异样的美,却终是望而却步。
呼吸的堵塞,心脏的停拍,脉搏的滞怠,皆因涌泻出的莫名情绪复原不得。
乱了。
他知道。
可是究竟什么乱了?
他,却不知道。
想思考,想破茧,想探赜索隐。可是,视线被黏附,头脑被搅混。始终什么也思考不了,只有接收瞳孔传来的画面,吸纳心之深处的千头万绪。
漆黑的山洞,展昭没能发觉白玉堂的异样,他只搓了搓冷的有些发麻的手臂,尽量让自己忽略由内泛到外的寒冷。
虽看不真切,展昭的举动还是被感知的清清楚楚。白玉堂脱下外衣盖到展昭身上。手指触及的,是对方战栗的身体。看着展昭牙关紧咬啮齿不言的模样,白玉堂按捺不住道:“我去生火!”
刚欲起身,被展昭一把拉住:“生火会把苏白给引来……。”
“可是你……。”
“我很好。只是觉得比平常冷一点。我……我撑的住。”将盖在身上的外衣披回白玉堂肩头,他颤声道:“那‘冰冻三尺一日寒’是由内而生,外面盖再多,也不济事。秋末了,很冷,白兄莫要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