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喝彩声骤起,即便是叶逢舟也不免为她由衷鼓掌。

    这场突发的意外被她用高超的琴技掩盖了过去,这首曲子是扬州一带著名的地方乐曲,她在原有的基础上临场改编,既不突兀又恰好掩饰了突发的尴尬,有些不明事情真相的还以为是舞台效果。

    最难得可贵的是她的临场能力,能在这么危急的情况迅速做出临场反应,还处理的不错,在技艺之外还要有极强的应变能力,她骨子里可能不止像她外表这么柔弱素雅。

    这似乎已经算不上意外了,可还有人会对此侃侃而谈。

    “方才那灯熄了,是故意的还是出了事?”

    “应该是出事了,台上倒是没什么,可你注没注意到后面,都乱成一锅粥了,她谢银筝上台总会出点事,见怪不怪了。”

    其中一个沉默了会儿,好像在丈量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最后实在耐不住,压低了声线:“我看也是,其实不止台上出事,演完也会闹鬼,晚上会有个白影去找她,我还看见过一次。”

    另一个听乐了:“怎着,你点过她?”

    “没有,花魁那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点的起。我虽然点不起她,但点的起别人,有一次我在她隔壁,窗户外面突然出现个惨白的影子,一眼下去差点给我吓的不举。不过谢银筝也因为这个事少了客人,从出事那天开始就没人再敢点她了,幸好她是花魁,就算没了客人,表演也买座。”

    “那不顶用,她再怎样也不过是个风月场的女人,长川的鸨姐是个什么人你我都清楚。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脸蛋,哪代花魁不是倾国倾城的红颜,再这样下去她迟早在长川混不下去。”

    谢银筝已经退了下去,舱内的客人们也开始转舱,夜晚已经到了。

    “呦,这两位公子是哪间房的呀~”老鸨站在甲板上满脸堆笑的看着长川的女孩们服侍着男人往舱里走,在人群中叶逢舟和慕淮有些格格不入。

    叶逢舟把房间牌拿给她看。

    当初选房间牌时叶逢舟什么也没想,只见这个牌子上画着桂花,怪好看的就拿了,后来才知道那是高级房间的牌子,略贵一些。

    老鸨犀利的目光飞快的打量他们,这两位公子一定是认识的,而且都样貌不凡,着装不管是衣料还是做工都是顶好,还拿着长川最贵的高级房的牌子。

    有钱,特别有钱。老鸨心里下了个定论。

    转而笑的更灿:“今儿这良辰美景两位公子对着看岂不是太无聊了些,不如我派几位姑娘陪两位喝些酒,唱个曲儿,这多有意思。”

    慕淮闻言连忙拉了叶逢舟的衣袖,示意他不要。

    叶逢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得是多不相信他的为人才会急成这个样子。

    他对老鸨说:“不必了,我们二人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听银筝姑娘弹筝一曲,没想到时间太晚不便下船,这才打算留宿一晚,无其他的非分之想。”

    老鸨一听,不大乐意,人都进了长川了还没有非分之想,我呸。

    “但这左右的客人都……您这样不合时宜。”

    叶逢舟大抵是料到她会这么说,抓住老鸨的一只手,往里面塞了些东西:“我们确实只想留宿一晚,不会做什么,当然,我们也不喜欢有人来打扰我们。”

    老鸨悄摸的把手松开一个缝,见几片金叶子在里面泛着光,立刻乐了,格外善解人意的说:“是,我们绝对不会去打扰您,只要您想,都不会见到我们的影子,夜深了,客人快去休息吧。”

    。

    房间比想象中的要大,床铺分成了几个,连正中央的平地上都铺了被褥,周围很贴心的放软了质地。

    里面还有好几个大型浴桶,放两三个人进去不是难事,里面有水,还温热着,上面洒满了玫瑰花瓣。香甜的熏香气味从最里面传来,这么闻着感觉心情还不错。

    叶逢舟扯着嘴角进来,这……是睡觉的房间还是洗浴中心。

    饶是如此,他仍是用一贯的语气说:“淮儿你看,这是为师为你打下的江山,喜欢吗?”

    慕淮看他一眼:“用来洗澡的江山?”

    ……

    你可真是位终结话题小能手。

    夜越来越深,时间快要到三更,但两人谁都没睡,他们在等,看传言中的异象和鬼影会不会出现。

    “快走,快去找花魁。”外面传来了很细小的交谈声。

    “我先去找她,你叫几个龟奴过来,让他们看好花魁的房间,她状态有点不好,别让她吓到其他客人,实在不行就把她嘴捂住,别让她乱叫了。都是这鬼影,闹的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

    “听到了吗?”叶逢舟说,“异象好像出现了。”

    慕淮点头,嗯了一声。

    打定主意后,等外面的声音消失,两人拉开房门,在走廊上寻找谢银筝的房间。

    屋内的隔音效果远比外面要好,在屋子里面还觉得今夜颇静,可一走出来便截然不同,这里的声音不止乱,还不堪入耳,仿佛置身于□□地狱。

    “淮儿,不要听。”他亲徒弟年纪还小,可听不得这些。

    慕淮:……

    他尽心尽力的找花魁房间,您老还有工夫想别的呢?

    在门前说话的两个侍女分别往左右两个方向去了,两人没有交流,却几乎同一时间转向右方。

    这里是高级房的区域,好歹是个花魁,房间必不可能会差。

    果不其然,没走多久他们就看到了谢银筝的房间,房门开着,外面围了几个侍女,畏畏缩缩的不敢进去。

    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和谢银筝歇斯底里的怒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敢在外面飘来飘去不敢露出真容,不止打扰我演出还要打扰我的生活,我实在是受够了!”

    “银筝小姐……”躲在外面的侍女嗫喏了一声。

    一个铜镜径直从房间内砸了出来:“你们也是,都躲在外面做什么,把这只鬼给赶走,只剩这些胆子也配来服侍我?”

    侍女不敢说话,正担惊受怕着,突然感觉一道风从面前拂过,两位客人进谢银筝的房间。

    “客人,这是花魁的房间,您不能进去……”

    侍女怎么能拦得住他们,叶逢舟进了房间,见屋内杂乱,全是被摔砸过的痕迹,谢银筝倒在这片混乱中。

    她已经把妆卸了,五官漂亮,即使素面容颜也不俗。

    窗外的鬼影察觉到有人来了,从窗前一掠而过,慌忙逃窜。

    确定谢银筝没有大碍后叶逢舟连忙出门,吩咐守在外面的侍女道:“快备一条船。”

    “为什……”

    “没时间解释。”他说,“不过我们可以帮长川解决异象。”

    不知他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敢夸下海口,但他的话好像有一种魔力,还未等侍女怀疑,就已经拜托人把船准备好了。

    他率先上船,伸手把慕淮拉了过去:“淮儿,帮帮忙。”

    这时早已没了来时的闲情雅致,小船被气御驶着,飞快的向鬼影逃窜的地方追去。

    “客人,稍等一下,船桨……嗳,人呢?”侍女这才抱着船桨过来,但已经不见他们踪影。

    小船行驶的虽快却很平稳,穿过入海口,逆流而上。

    叶逢舟皱着眉头,鬼影跑的太快,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那并不是像传言中的惨白,只是因为衣饰颜色浅淡,周身又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冷白色光晕导致的错觉,她漆黑如墨的长发就是最好的解释。

    她不是鬼影,她是灵。

    “师尊。”慕淮说,“她明明是一只善灵,为什么一定要搞的长川歌舫不得安宁。”

    没错,是灵,一只善灵。

    叶逢舟摇头,他对这件事也百思不得其解。

    善灵庇护一方,这大概也是她一直在搞破坏但长川的收益不减反增的原因。可既然是善灵,为什么要让普通人不得安生?

    这个世界的恶灵很多,善灵却屈指可数。

    因为化为善灵的条件极其严苛,这一生中哪怕是有一点仇恨也无法分化成善灵,即使成为了,如果失手伤人也会堕落为恶。

    这么久过去,这只灵依旧是善的,得以看出她把度把握的非常好,既达到了捣乱的目的又不伤人。

    但她做这些事的目的究竟是是什么呢?

    大江的左岸出现一个白影,她站在那里面向他们,好像在等他们过去。

    忽然她动了,但不是逃跑。

    脚尖轻点,裙摆飞扬,她是在跳舞。

    悠扬的歌声似有似无的从岸边传来,不知在唱哪一阙声声慢。

    慕淮御船的速度慢了下来,眉头紧皱,小船谨慎的前行。

    船靠岸时她的舞蹈也结束了,眉目低垂的等待,温顺又乖巧,完全不像传言中的“惨白鬼影”。

    她肤色很白,并未束发,长发长至臀线以下,服帖的搭在身后,杏眼绛唇,搭上周身淡淡的光晕,美的不可方物。

    见他们走过来,她浅浅的笑了。

    “以前你说,最喜欢我的这支舞,后来因为意外,再没见过,我也不再过这种靠才艺换饭吃的活计。如今再遇故人,我一时没忍住,又跳了当年那支舞,太久没练,不知是否能比得上当年一二。”她声线温婉,娓娓道来,好像在讲一个故事也好像在向一个老朋友问好,“叶公子,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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