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山海拘灵册 >第67章 一场葬礼,三个儿不如一块青石板
    上门服务?程因吐槽王侓,吃的死人饭,不上门,还想人家抬到你店门口摆摊头。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葬礼也是如此。加上各家有各家的信仰,故而,虽都是出殡,细节处都会有些出入,切记以和为贵。

    但有一点,不是一家姓,不是一家亲。村口明晃晃竖着大牌子:余家村。张康顺、张学博一家姓张,换言之,外来户。

    程因被挤在人群外,里外吵成一团。张康顺泪流不止,责怪自己没本事,连最后一程都没能让老人走得安心。

    余家村的村长亦是为难,与情,是四十几年的邻居,自然是不能看着老友遗憾下葬。与公,余家祠堂,不姓余不办丧,是默认成俗的规矩。村里还有赵,王,陈,三家小姓。从前赵,王,陈不停,现在更不能破例。耐心同张康顺掰持道理。

    “一,余家祠堂建的时候,你们四家姓都还没搬过来,没出钱也没出工。二,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族里还有老太爷,小太公,他们两位不同意,我就是个摆设。三,我的想法,祠堂不摆,灵棚可以搭到晒谷场。赵,王,陈,加上你家,四姓都一样。四,根土,也就是你爷爷,非要进祠堂另有隐情。”

    程因只做奔丧一项,其余事情也不多话。张学博急红眼,不管不顾地推拥反对者们。其中几个是跟张学博年纪相仿,火气大,脾气冲的年轻人,冲出来维护村长。场面一度失控,程因不顾滚烫的蜡烛油,手掌接住即将滚落在地的白蜡烛。

    “村里头大小事,我爷爷哪件不是尽心尽力地办。谁说起我爷爷,不讲他人好。余叔,我爷爷一辈子没要求村里什么事。”张学博话到动情处,眼泪珠子一连串的滚落。“爷爷问过小太公,也没说不能摆。余叔,您刚才是点了头,我爷爷才合眼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程因只做奔丧一项,不是和事佬,退到一旁。里屋又是叮叮咣咣地吵,程因对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不太想动脑,顺着别人叫,劝张康顺,“屋里头,大婶婶和小婶婶吵起来了,你去看看。先洗身,让爷爷体面些见人。一会儿,人到了。之后的事再商量。”

    程因一提醒,现场冷静许多,争吵声一安静,程因听清楚了里头吵什么。

    洗身,又叫净身,逝者过身后,为其换擦拭干净身体,整理仪容,穿戴好寿衣。

    再解释一下什么叫一条龙,通俗些说,从过世开始,所有步骤流程全部由殡葬公司完成,家属在一旁配合即可。城市小区选择这类服务的较多,而乡镇村族中会有一位经验丰富的长辈做话事人,主持指挥丧仪。

    不过费用么,王侓几乎垄断杭南的殡葬业,程因大抵算过费用,主家起码要多付七八倍的费用,还不包括各类隐性收费。另一方面来说,选一条龙付出去的是钱,请话事人欠的是人情,就看各位更适合哪一种,因地制宜,入乡随俗。

    程因之所以开口提醒洗身,是因为这个步骤要尽早,人过世后,由于肌肉细胞死亡会出现四肢僵硬,会很难将寿衣穿上。因此也有许多人感到大限将至,提前更换。不过死亡这件事,往往是死后,身体就由不得自己做主。程因挂在嘴边咒王侓大小便失禁的那句,也不是胡乱说的。

    张爷爷有三个儿,孙辈除了张学博,还有五个孙子孙女。屋内两妯娌争吵的缘故是因,两家怕自家孩子看了,落下心理阴影,都不肯孩子替爷爷洗身。

    张康顺是典型的闷头吃亏,苦干型的中年男人,拉住张学博,不让他去。张学博是爷爷一手带大的,感情不同于其他小辈,坚持要替爷爷做最后一件事。张康顺情急之下,甩门将张学博锁屋外。

    “你们几个小的,留在外头。学博看好雅雅,别乱跑。”

    张雅雅是张学博小叔叔的老来女,今年四岁不到周岁,也是张家最小的孩子。懵懵懂懂,并不明白爷爷去世是个什么概念。指着满屋飘飞的纸钱灰,摇摇晃晃地转圈,嘻嘻地笑,口中说,“雪,爷爷,下雪。”

    王侓趁机攻入内部,说服张家人,“不贵,五万八全包,省心省事。”拿程因的关系说事,“张家小叔,你们跟程因是亲戚,我们仙归殡是市场价,不议价。行,这趟我做主,三万八,不,去零头,三万五。”

    程因坐等王侓被主家踹出去,看好戏的表情。老话说:三个儿不如一块青石板。三个儿子三条根,各有各的打算。亲兄弟明算账,多出三万五的费用,三家怎么分摊,怎么服众都是一个大难题。

    预感,这趟生意不好做。程因打了招呼,以退为进,“王侓,你忙,我走!”

    王侓脸一垮,跟着也退出来,程因这小子胆大包天,他不敢挣的钱,说明大事不妙。反过来又一想,程因会不会是在诈他。

    程因抬抬脚,走出大门,扭头见身后的大屋,灯火通明,烧纸的,嚎哭的,有真悲伤,也有假难过,进进出出,人来人往。

    车门拉开,程因一言不发地走进驾驶位。乔渡生罕见程因安静的时候,关心到,“发生何事?”

    “生意打水漂,连油钱都收不回来。明天起喝西北风,你一口,我一口,快活赛神仙。”

    “吾本来就是。”

    乔渡生不强调,程因差点忘了,他是天庭公务员编制。胸口钝闷,出口气,“烦死了,吵得我脑袋嗡嗡响。”程因抱怨连连,“白拿我一把黑伞,还不给钱。”

    乔渡生用程因平常怼他的话,回答到,“家里死个人不容易,没经验,多体谅。”

    程因白眼朝天,心烦意乱地别过头,他吃死人饭,看淡生死,秉承干一行爱一行,扎花圈也扎得比同行优秀。做了这么久白事,唯独看不惯的是活人间的尔虞我诈。

    “你看像我这种独生子女,想找个人商量,吵架都没办法。自己掏钱,自己做主。自己的爹妈,想怎么葬,怎么葬。”半晌告诉乔渡生,“以后我死了,就地烧,走哪儿撒哪儿。响应号召,文明简葬。”

    “不行,不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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