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山海拘灵册 >第196章 亡人辞世奔西方,烧点纸钱好上…
    吴家没有任何人前来吊唁,加上吴伟雄的死因过于复杂,又经过法医解刨。于是简化了许多程序,因时制宜地进行丧葬。

    荣海堂的空间很小,几个人就把地方站得满当当。这场葬礼,看着也没有那么冷清了。一口小冰棺停在正中央,迎面是一个大大的奠字。

    “离开旧房住新房,亡人辞世奔西方。”

    毛湘湘在前,吴束、吴苗两兄妹分列冰棺两旁边。毛湘湘拉开裹尸袋的拉链,吴伟雄的情况并没有因为多冻了一天而变好。冰冷的脸庞惨白浮肿,嘴唇乌紫。拉链拉到底,吴伟雄的全貌露了出来,比先前见到的还要惨。

    手腕上的勒痕颜色乌黑。程因想到,蒋乐承说的话,绳子另一头绑着的是他的同事。吴伟雄死后几天就被人发现。按道理,蒋乐承的同事应该是同时被找到.....怎么会下落不明。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程因惦记多挣点小钱,付这个月的空调费。

    “这次多亏湘湘姐帮忙,本来租场地四个小时要五百块钱。”程因和毛湘湘一通眉来眼去,羞答答地低下头,“哎呀,真是善良又美丽。”程因情人眼里出西施,“七点殡仪馆检查完毕,关门前,免费试用。嘿,又省下一大笔。”

    “谢谢湘湘姐姐。”

    吴束按照程因的指挥,递上毛巾,替父亲吴雄伟擦干净脸,口中说到,“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

    “亲属为亡人开光。”

    毛湘湘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主持整套丧葬流程,紧张地看向程因,希望得到程因的提点。程因一双眼珠子几乎要把毛湘湘盯穿了,戳乔渡生,“阿生,湘湘不错吧!咱们铺子有她做老板娘,生意必定旺旺。”

    乔渡生嘴上只说,“你看着办。”至于心里头何等的翻江倒海,就无法具体描述了。非要用件事来形容,乔渡生想喂程因吃两勺忘忧黄花,把毛湘湘从脑子里彻彻底底地清除掉。

    嫉妒,就如同种子扎入心脏,生根发芽。

    “节哀。”

    吴苗捧着寿衣,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哥,我怕。”

    吴束、吴苗两兄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先前见了一次吴伟雄的样子,吓得大声尖叫。程因能够理解,吴伟雄同两兄妹关系并不太好,哪怕是朝夕相处的至亲,也会害怕。程因想起自己父母葬礼那天的场景。

    程因到现在也想不起,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只记得葬礼是黄老道主持的,叫他磕头就磕头,让他哭丧就哭丧,浑浑噩噩。直到盖棺那一刻,程因都没有任何心情拨动,好像是在处理陌生人的葬礼。身旁来来往往的人,他像拿一个玻璃罩把自己盖住了,封闭了情绪和思想。

    人在此刻多数是麻木,不知所措,甚至坚持以为逝者仍在。

    过了好久以后,程因有一天早上起床,喊一声:妈,我外套在哪儿?半天没有等到回复,正要再喊,爸,妈呢?突然明白,父母已经离开,不会再有人为他洗衣做饭,也不会有人陪他聊天吹牛。程因的心墙刹那间崩塌,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哭地肋骨生疼,两眼浮肿。

    人类的悲喜是不相同的。无人可倾述,也不会有人真的想听他说什么。程因在晨光醒来,呆滞许久,终究是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人死不能复生,”程因上前解围,“寿衣,直接盖上吧!”调侃到,“他有手有脚,这么大个人,到那边,自己会穿。”心里又想,反正最后都是烧成一捧灰。

    乔渡生冷淡淡地看着,三千尘界,包括程因,不过是转瞬即逝,朝三暮四的浮游。神看世人之镜,譬如见一池浮游,不知其所言也。乔渡生觉察到程因的目光正朝向自己,点了点头,“何事?”

    “没事,”程因挤出一个笑容,乱说到,“你长得好看。”

    乔渡生跟程因待久了,脸皮厚了不少。“嗯。应该的。”

    “天有玉柱地有梁,生安亡稳世世昌。”

    吴束、吴苗磕头,哭也哭不出来,沉默地磕了三个头,一言不发。原本还有一项,回忆往昔的内容。由著名殡葬歌唱家赵丹丹动情演唱,哭丧曲,在美妙的歌声中回忆与逝者的美好过往。可惜,没钱请。

    吴伟雄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吴束、吴苗的记忆中也根本没有关于他的具体印象。

    “想不出来就算了,”程因赶流程,不要耽误他挣钱,“说声拜拜,再见!进入下一项。”

    毛湘湘惊呼,“程因,快抓住!”

    盖脸巾掀开一只角,翻滚着,整张飞起,吹落到一旁。

    程因无语地捡起盖脸巾,边盖边轻声说到,“我知道,你现在,此刻,就在边上看着。像跟两个孩子说说话,阴阳有别,”扶平盖脸巾,“安心去吧。”

    盖脸巾丝滑地再次掉落。程因这下就没那么客气了,拎起盖脸巾,糊回去。

    荣海堂的灯光一暗,盖脸巾又掉了一次。

    “爸爸是不是想跟两个孩子交代话。”毛湘湘换位思考,想到是不是吴伟雄担心两兄妹无人照顾。“等葬礼结束,福利院会把孩子接走。”

    程因话难听,有道理,“你也别难为孩子,两孩子,你管过一天没?没有对吧,你还想指望从他们嘴里听见有多想念你。没骂你两句就算是客气。行了,安安心心地走。”

    这次盖脸巾没有再掉落。

    毛湘湘见状,赶紧宣布告别仪式结束,“早登极乐修正果,”

    “等会儿,”程因出手了,打断毛湘湘的话,“我总感觉少点什么,啊!原来是花圈呀!!”

    程因浮夸的话术引得乔渡生侧目,“你可以喊得再大声点。”

    “要想嗓子好,就用金嗓子。”

    “哎。”

    “现在讲究简葬,文明葬,”程因变魔术般从角落里搬出两捧菊花,堆在冰棺前,唱喝花圈上的挽联,“孝子吴束,倚门人去三更月,泣杖儿悲五夜寒。”

    乔渡生默默接了第二句:花篮八十一对儿。

    程因接着说到,“孝女吴苗,情切一堂,红泪相看都是血,哀生诸子,斑襕忽变尽成麻。”程因摆好菊花,放好花圈,恭恭敬敬地鞠上一躬,“吴先生,一路走好。”

    噢?程因今天改套路了?

    程因对上乔渡生,眉毛一动,比划口型,加餐,红烧肉。

    “底下的世界,我也没去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从古至今,上下五千年的传统来说,我们必须认真对待。”招呼乔渡生,“阿生,车上的纸扎搬哪儿了?”

    乔渡生不回答,程因一拍额头,懂的。这哪儿是请了个伙计,分明是个祖宗。

    “你爸啊,生前呼风唤雨混社会,到了下边,生活过于平淡容易闲出毛病。”程因气喘吁吁地将纸扎搬进荣海堂。“湘湘,烧火炉在哪儿?”

    “程因,不太好吧。”

    “我有数。”

    乔渡生不动声色地隔开程因和毛湘湘,“听他的!”

    毛湘湘摇头表示,只有烧纸钱的小火盆。程因不客气,四处转悠了一圈,从仙归殡搬来一个大瓷盆。程因按死亡证明上的材料,念吴伟雄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

    烧纸也有讲究,烧纸钱,用手或者木棍之类的,在地上画个圈,西北角留个缺口。

    程因指着缺口,说到,“吴伟雄,你要的东西给你捎去了。”

    打火机点燃了两张纸钱,绕着瓷盆转了一圈,丢进盆里,“过路的众位,见者有份,大家分一分。”

    吴束被程因按到地上,“我们文明商家,不强买强卖。”

    程因拿出店内的价格套餐,嗯,连乔渡生都不知道何时存在的价格套餐。

    “三八八金童玉女,喜相逢。五八八,亭台楼阁,猪马牛羊,再送两保安。免得你爸在下边跟秦始皇打架的时候吃亏。”

    吴束不太明白,程因先后变化也太快了。前脚还为了替他们省钱,差点跟人打起来。后脚的做法,比仙归殡的老板还不如。

    世上果然没几个好人。

    “当然,你爸的情况特殊,从专业人士的角度分析,特推出私人定制款。”程因无比自豪地展示了自己的作品,“开山刀,摩托车,社会人要有社会范儿,再送一本刑法。地府不是法外之地,遵纪守法,从你我做起。”

    瓷盆里熊熊燃烧着火焰,噼里啪啦,谁也没说话,只有程因讲个不停。

    “再来个大别墅,你爸这辈子没享受过,下去以后,也享享清福。”

    一下倒了许多东西,瓷盆里的火被压积在纸扎下,烧不上来。烧纸很忌讳,没烧完,火就灭了。程因用手拨动纸扎,“火要烧得旺旺的,生活才会棒棒的。”

    “用这个。”乔渡生递给程因一小段木藤,“小心烧手。”

    “还是我们家阿生体贴。”

    吴苗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走木藤,蛮横地折成两半,丢进火力。“烧什么都是白搭。坏人永远都是坏人,不会因为做了几件好事,他就能洗白成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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