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宫门时,映入眼帘的满是数不清的红墙绿瓦。

    我习惯性地望向飘在天上的云,竟意外发现这里的天是四四方方的,像是被什么框住了一般,同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可真有意思。

    所有的人,忙忙碌碌的同时,还不忘规矩礼法,倒像是被困在金丝笼中的鸟儿。时间久了,有些人都懒得挣扎了,挣扎也无用;有些人还在挣扎着,无用也挣扎。

    此刻,所有的秀女都齐刷刷等候在一览芳华的偏殿。一个个搔首弄姿,风情万种,华服霓裳,姹紫嫣红。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可是活脱脱唱了一出春色满园,好不热闹。

    今年并不是三年一届的大选之年,选秀在一览芳华进行。听说是皇后娘娘体谅皇上膝下子嗣绵薄,身边又无几个贴心人侍候,这才特意安排了此次选秀。

    人人都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温良贤淑,当之无愧为世间女子之表率。似乎他们都忘了,她不仅是中宫皇后,更是皇上的结发妻子。

    可叹世间肯亲自为夫君纳妾之妇总是寥寥。大多数皆是背着“夫为妻纲”的担子而被迫弯腰妥协的。

    总之,我是万万做不到与其他女子共享自己的夫君的。只是年少时见书中所言“一生一世一双人”,对此总是心生向往。而今却只能成为痴心妄想了。

    所以啊,就算此刻无中宫坐镇,像我这样的女子纵然是进了宫最终的结果也只能为妃,决计做不了皇后。

    皇上只是皇上,不是夫君,所以可与人共享。

    正想着缓缓回过神来,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角落里一秀女偷偷给管事嬷嬷塞了些什么,嬷嬷一面笑语盈盈地将其塞到袖口里,一面朝秀女侧过头去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母亲同我讲过,这是宫中最常见不过了的“暗箱操作”。

    不过我是不需要的,在府中时母亲与嬷嬷已将皇上及各宫嫔妃的喜好厌恶通通与我说了个遍,对此我早已了然于心。

    当今皇上于乾安三年登基,很难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硬是撑起了整个朝堂,平定叛乱,一统西域边陲,勤政爱民,对贪官污吏杀伐果断,百姓无不爱戴称赞。

    我还在想着皇上、皇后娘娘的喜好,选秀已然开始。排在我前面的五位官家小姐已经款款走进了一览芳华。

    紧接着偏殿传来了太监的声音:“吏部侍郎罗闻渊之女罗锦绣,年十六;大理寺少卿陆之阁之女陆莹盈,年十五,户部侍郎夏启之女夏绾音……”

    接下来就是断断续续、此起彼伏“撂牌子赐花,留牌子赐香囊”的声音。

    不多会儿,又进去了五位世家小姐,刚进入不久一览芳华就传来了一阵愤怒的咆哮,“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一袭红衣面君!你莫不是想效仿历史上的红颜祸水?给朕拉下去,朕不想再看见此女子!”

    皇上的震怒响彻偏殿,说罢那红衣女子便被两个太监齐齐拖出了一览芳华,眼神是那般的惶恐无助,嘴里不停地重复喊着“臣女知错,皇上饶命……”

    排在我前面的沈家姐姐同我低声说,被拖出去的秀女身份低微,其父只是一方小小的县丞,是从偏僻的小地方来的,可能未曾听说过皇上是不许身边之人着红衣的,这才触怒了天颜。

    皇上不许身边之人着红衣,虽无明令禁止但大家都心照不宣,至于个中缘由便无人知晓了。

    生杀予夺,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原来,他不仅是一个凉薄的皇帝,脾气秉性也不好。

    只是可惜方才那姑娘了,仅因一身衣裙便被逐出宫去,只怕往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我虽未见过她,但来来往往总有人见过吧,为何竟无人提醒她?无外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原来母亲说的都是真的,为了在深宫活下去,所有人都阖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闭紧了嘴巴,变成了瞎子,聋子和哑巴。

    原来,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是会吃人的。或早或晚罢了。什么时候轮到我被吃掉呢?

    此时偏殿等候的秀女个个紧张起来,谁也不敢继续说笑打闹了。我紧紧握住手中的帕子,凝神静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眼下也顾不得旁人了,姐姐还在等着我,所以我一定要中选入宫。

    我是顾潇湘,我想做的,一定可以做到。

    终于轮到我和左右四个秀女一同进殿。我排在右手边第二个,进入一览芳华之后大家都大气不敢出,头低得很低很低,低到地缝里。

    一旁的太监从左到右轮番开始宣读秀女的家世姓名,然后就见那被念到名字的秀女俯身行礼。

    前两个秀女都被撂了牌子,待念到我左手边那个秀女的时候,我紧张的不得了,恨不能把头埋到地底下。

    接连三个都被撂了牌子,到底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一连数个疑问在眉头绾了几个结,浑身上下酥酥麻麻的,别扭极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顾文清之女顾潇湘,年十五……”

    那太监方念到我的名字,我便赶紧俯下身去规矩行礼,不敢抬头,更不敢看正前方的皇上。

    “平身!”皇上声音中透出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家威严,令人闻风丧胆。

    “抬起头来!”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和缓了些,倒不像方才那般令人不战而栗了。

    我想着同在大殿之上,与他相隔并不远,这个皇上肯定眼神不好使。

    我缓缓抬起头,眼睛却一刻不敢直视他。

    在那之后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皇上也不知在想什么,一阵沉默不语,没说赐香囊也没说撂牌子,弄得我越发紧张起来,却也不敢乱动。

    皇上不吭声,皇后娘娘也随他一起沉默着,大殿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沉默着。

    皇上莫不是累了乏了睡着了?怎么偏偏到我就无话可说了?我就如此不堪入目吗?

    “臣女顾潇湘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我又问了一次安,总要打破此刻这个僵局,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

    “人生何处不潇湘,梦雨相思君莫忘。名字倒不俗,人如其名。”皇帝一语打破了寂静,怎么听他的语气感觉他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笑了?

    哪里是“人生何处不潇湘”,明明是“万枝朝露学潇湘”的潇湘。皇上明明不懂还要故作明白地胡乱解读一番,自讨没趣。我心想。

    不过皇上的声音怎么突然柔和了许多,像寒冬料峭后春回大地的万物复苏。

    我用余光瞥见皇上招手唤了那太监过去,像是给了他什么东西,那太监忽又双手捧着疾步走到我面前,“都察院左都御史顾文清之女顾潇湘,留牌子赐香囊……”那太监余音拉的极长,回音响彻了整个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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