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夜叉记事 >第10章 十
    原来兔子可以跑这么快。

    就算我手脚并用,也不可能赶上。我气喘呼呼地追着,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凌乱。

    梆!

    我一头撞在横出的树枝上,痛得叫妈妈。

    我蹦了好几下,捂住疼得炸裂的额头。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整个世界都在针对我。

    我扶着树枝,蹲坐下来,在与疼痛的较量中慢慢失去了意识。

    “阿姐阿姐,快起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呼唤着,还有什么人在扯我的胳膊。

    我睁开眼睛,一个单眼皮、瘦小的男孩子正急切地望着我。

    “啊,怎么了?”我问。

    “鬼子追来了!快起来!”男孩虽急,却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喊道。

    我嗤笑道:“鬼子?日本鬼子?都什么年代了,哪来的——”

    一声枪响打断了我的话。撞到我头的那根树枝哗啦啦掉下来,差点砸中我。我立刻翻身站了起来。

    “不要站那么高!弯一点!”男孩抓住我的手,带我往前跑,“这边!”

    男孩把我抓得很紧。我跟在他身后,踉踉跄跄地。

    枪声几乎未曾停歇过,打在地上,树上。

    还好,我是鬼,中枪了也没事。

    “停!”我大叫一声。男孩转过头来看我,眼睛里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我背后中弹了。

    我清晰地感觉到伤口在灼痛后开始温吞地痛起来。血液润泽着伤口,将痛吃进去,然后吐出更多。

    “阿姐!”男孩哭着喊。

    我亲眼看着一颗子弹飞进他的头颅。哭声戛然而止。男孩先于我倒下了。

    好像嗓子里被塞进一把土,我没法说话,也没法哭喊。我倒下的时候,看到男孩的眼泪还在颊上,没有干。

    我又死了。

    在一片黑雾聚成的海洋里,我混于其中,没有重量,没有感官。

    “阿姐!阿姐!快起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呼唤着,并扯着我的胳膊。

    我睁开眼睛,看到那个急切的、单眼皮男孩。

    “你没死啊?”我揉了揉眼睛。即使死了,我也才二十三岁,没可能老花。

    “暂时没有。”男孩皱眉说,“你先起来!鬼子追来了!”

    “哦。”我刚准备站起来,就被掉下来的树枝吓得坐了回去。

    男孩抓住我的手,把我拖起来,向前跑。

    枪声此起彼伏。

    我背后又中弹了。

    “阿姐!”发现不对劲的男孩转头哭着喊我。

    他的头会被打穿。

    我向前一扑,把他护在身下。假装死人,逃过一劫,电视里是这样演的。我忍着越来越痛的呼吸,听着散乱的脚步由远及近。一个人在我们旁边停下,说:“支那猪!”

    砰!

    男孩还是不幸地死去了。在我怀里。

    黑雾自脚尖开始,蔓延到我眼前。

    如果黑雾真的能淹没一切,那就任凭它去吧。

    “阿姐阿姐!快起来!”男孩的声音一响起,我就睁开了眼。

    在树枝被打落之前,我就拉着他的手,向前跑。

    在树林里跑步真的很难。我不止一次被地上的枯枝绊倒。男孩拼命拉我起来,继续跑。

    如果不想再次中弹。

    如果不想看到男孩在我面前死去。

    枪声稀疏下来,我的力气也用尽。我拉着男孩,倚在一棵足够大的树下,喘着气,看看四周,再看看自己的双手。

    我是鬼,对吧?

    那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阿姐,如果我们能逃出去,一起吃炸面窝,怎么样?”男孩看着我说,眼睛里有对炸面窝的遐想。

    “好。”没有片刻犹豫,我答应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宝贵呀!阿姐,你被吓傻了?”男孩笑着说。

    “宝贵?那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7K妏敩

    “你是宝珠!何宝珠!咱们何家村第一个学成归来的女华佗!”男孩激动地说,亮晶晶的眼里尽是崇拜。

    “我这么厉害?”虽然名字不太好听,但在这梦里能做个医生,还是挺不错的。

    “那当然!”男孩话音刚落,一颗子弹打在我们倚靠着的大树上,掉下一堆木屑。

    缓了口气的枪声又密集起来,如雨点一般越逼越近。

    我不自觉地猫起身子,问宝贵:“你知道出去的路?”

    宝贵点点头:“往北走二里地,就能出林子了。”

    “好,”我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咱们低低地,爬过去。”

    我和宝贵还没爬到目的地,就双双被击毙。

    黑雾自双膝开始,淹没了我的口鼻。

    “阿姐阿姐,快起来!”男孩的声音竟带来熟悉的心安。

    又来?

    我睁开眼睛。

    这算什么?

    轮回?循环?

    “你的时间——是几几年?”我问。

    “一九三二——”男孩刚说完,一颗子弹带着命运的残酷精准地射入他的头颅。

    我立刻站起来。

    往北一千米,我就能出去了。

    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何宝贵。他的脸上似乎带着笑。

    我在树林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跑着,向北。身后不停的枪声和日本人偶尔的咒骂让我慌乱又迷眩。

    我穿越了?只因我不小心进错了树林?

    凭啥别人都是穿越到古代成王妃、格格,就我穿越到战争年代?

    可是,不停地死去又活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的额头出汗,后背出汗,手心里也是汗。

    一个穿着暗黄色军服的矮胖男人突然出现,阻拦了我的去路。

    “支那猪!别跑!没用的!”男人用不标准的中文说着。

    他端着带刺刀的长枪慢慢向我走近。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小时候看过很多抗日电视剧——日本鬼子十恶不赦,我们要反抗!可是,用啥反抗呢?

    我弯腰捡起一根树枝,横在身前。

    男人嗤笑道:“哪泥?布兰吃?哈哈哈。”他收起笑,端着枪,瞄准我的头,但他慢慢移动枪口,转而瞄向我的肚子。

    砰!

    我的肚子像爆浆的泡芙一样,整个裂开。我躺在地上,认真地感觉疼痛从腹部开始,侵占我的大脑。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欢迎来到疼痛的世界。

    圆润的太阳牢牢地挂在天空上,绝不会因为谁死了就‘啪嗒’掉下来。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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