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林安平往后看,发现这人还在写。因为鬼魂走路不会发出声音,华义并没有感觉到他的靠近。
“嘿!”
思绪被打断,他有些不高兴,语气同白天一样不友善:“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提醒你,该睡了。”林安平缩了缩肩膀。
“你先去吧。”华义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桌上的稿纸静静躺着,他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我可不用睡觉,林安平想。他应该是遇到瓶颈了,那么此时自己就该安静退下,可不知怎的,这双脚不听使唤。
“或许睡一觉灵感就来了。”他建议道。
华义默然不语,收起纸笔,替他关掉电视,草草洗漱一番就休息了。
林安平:“晚安。”
“嗯。”短暂的应答之后是长久的寂静。
夜的寂静。
他心情不好。
林安平望向眉头紧皱的男人,想伸出手替他抚平眉间的褶皱,指尖却穿了过去,触碰不到。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床上的人,直到天亮。
华义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门外的人不说话,只一味地拍打那扇薄弱到不堪一击的门板。
他毫不怀疑,倘若那人一直敲下去,今天这门铁定就废了。
他有很严重的起床气,顺手抄起一旁的陶瓷杯就要扔过去。
“我去看看,你先别急着生气。”林安平急忙安抚他,好歹是留住了那个杯子。
门外站着一个体型微胖的男人,看着已经有四十多了,略有些秃顶,嘴上叼着一根烟,正坚持不懈地粗暴拍门。
林安平对华义说了他的特征,目光担忧:“你们不会是有什么过节吧?”
“没有,他是我的二叔。”
“二叔?他怎么这么没礼貌,大清早就来扰人清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催债呢。”林安平忿忿不平地嘟囔。
“你说的也没错。”
“啊?”
华义打开门,门外那个二叔挤着身子就进来了,像条吃了一头猪的蛇,大腹便便,边走边说:“年轻人睡懒觉可不行啊。”
林安平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七点。
他想找个落座的地方,奈何没有沙发,总不能坐床上,于是他直接一屁股坐在华义的办公椅上,大咧咧的敞着腿,随手往一边掸了掸烟灰,问他:“在这儿住的还习惯吧?”
“嗯。”
他又说:“你弟今年上大学,之前摆了席,怎么没见你过去一趟?”
“没人通知。”华义静静站着,眸子里一片淡漠。
男人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估计是忘了给你打电话。”
林安平听懂他想干什么了。
这是想让华义“自愿”资助一下那个弟弟的学费。
饭可不是白吃的,吃了的拿钱走人,没吃的他也要占尽便宜,多么狡诈的嘴脸啊!
他挥舞着往男人头上打了几拳。
不同于林安平的义愤填膺,华义掏出钱夹,拿出几张鲜红大钞,放到男人手里:“算我给他的生活费。”
“你这多见外啊。”嘴上说的功夫,他已经把钱装进了上衣内侧口袋。
关上门,华义烦躁地重新钻进被窝,只露出一颗乌黑的发顶。
林安平走到床边,想安慰他几句,但是被子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华义突然一把拉开被子,颤着手在床头柜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动作野蛮粗鲁,里面的东西被他扔了一地,最后拿出一个药瓶,倒了几粒药塞进嘴里,拿起水杯发现没有水,便干咽了下去。
他躺回床上,汗水打湿了额发,一缕缕贴在皮肤上,狼狈的样子被另一个人悉数收进眼底。
“不好意思,失态了。”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林安平这才知道,华义患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每当他受到某一方面的刺激,就会浑身无力,焦躁,呼吸急促。
比如刚刚应付完无赖亲戚,让本就不富裕的钱包雪上加霜。这意味着以后或许连泡面都吃不上。
他说这是老毛病了,就因为这个,他已经好久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也赚不到多少稿费。
“你肯定能熬过去的,”林安平蹲下与他平视,提议道,“要不要出去散散心?整天在家闷着,灵感又不会自己找上来。听说北环那边的公园环境不错,去看看?”
“热。”
“现在太阳还没到毒辣的时候,中午可以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傍晚再回来。”
华义又躺了一会儿,下去洗漱了。
县城的公交刚通不久,现在是试运行阶段,乘坐不要钱。华义戴着一顶鸭舌帽,恹恹地上了车。
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分散坐着。
林安平坐在他身后的位置,侧过脸看着路边倒退的景色。阳光斑驳地洒在车里,不一会儿,他们这侧就热了起来。
其他人都跑到对侧坐着,躲避这不招人待见的紫外线,但华义没动。
“你不去那边吗?”
“没必要。”
“哦。”
到站之后,华义下了车。
他怕热,于是将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刚好也能固定帽子。高挑的个子,俊俏的脸庞立刻吸引了周围大爷大妈们的注意。
现在闲暇之余选择逛公园的年轻人不多,他们更喜欢去电影院或者ktv打发时间,于是公园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更别说,这里新开了一个相亲角。
一级警报!
林安平抓向他垂在身侧的手,想拉他逃离这里,奈何抓不住。
有个大妈直接穿过他,拉住华义的胳膊就开始夺命三连:“小伙子,今年多大了?有女朋友了吗?什么工作啊?”
林安平:“……”
华义往旁边挪了挪,将胳膊抽了回来,耿直回道:“26,没有,无业游民。”
大妈:“……”
两人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突然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你要跟她吵一架呢。”林安平说。
“没必要,你会发现吵架不如一句无业游民来的有用。”
林安平被他逗的笑得喘不过气。
华义:“有那么好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