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分四座:大峨山,二峨山,三峨山,四峨山。

    华国人口耳相传“峨眉天下秀”的旅游胜地峨眉山,其实是指四山中最高大的大峨山。位于大峨山西南的二峨山,其实风光同样优美别致,在古代还是道教圣地,被称为“虚灵第七洞天”。

    梁溪的家乡二峨村,就在二峨山脚下,村民世代靠山吃山,各家除了种庄稼蔬菜,主要收入还是靠男人进山打猎和采药。

    所以,没有成年男性支撑门户,梁溪家的房子是小村里最破败的。只有当地俗称“干打垒”的草屋两间。灶台打在院子中,茅坑就挖在屋后的竹林里,不用靠近都要捏起鼻子。

    所谓“干打垒”,就是先在地上竖起两块木板,朝木板中填入黏土夯实。这样修起四面墙,外面再抹一层灰浆,顶上覆上茅草就是一间房子。

    这种房子当然难禁风雨。现在是夏天,前两天刚好下过一场大雨。茅草屋顶破了一块,屋里墙面地下都湿漉漉的,简直如洪水过境。

    沈素从未见过如此破烂的居室,望着头顶那个黑乎乎的大洞,小嘴都张开了。

    按照话本和戏文里的路数,她是不是应该先帮这个家盖座像样的房子?

    不过,别的妖精好像只是打个响指就能做法成功。沈素努力地搓起拇指和食指,搓了又搓,无事发生,倒把白生生的几根手指头搓红了。

    梁溪算来也有几十年没有回家,走进院子,心中就暗潮涌动。他回来了,这一次,他一定要让这个徒有四壁的家过上好日子。

    “小溪先带着妹妹玩,妈去祖屋那边同你叔叔婶婶讲一声。”

    一听妈妈要去二叔家,梁溪小小的眉头就皱起来:“我也去!”

    “你就别去了。”刘爱红摸摸他的脑袋,“之前因为你住院,我找大队预支工分换了几十块钱,他们已经不知道在背后念叨了多少。好不容易健健康康回来,何苦去找气受。”

    梁溪扯着她的衣角,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默默地闭上嘴。

    梁卫国有四个弟弟:梁爱国、梁安国、梁建国、梁兴国。

    老二梁爱国,也就是梁胜利的爸,是梁老太最偏疼的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结果读书成绩不及格,参军体格不达标,干农活挣工分还不如一般的妇女。前几年,还是梁老太以军烈属的身份找到村支书,打滚撒泼给他争取到一个仓库看守员的职务。

    梁爱国的媳妇家张素芬最爱占小便宜,向来讨好婆婆。

    也是巧了,刘爱红匆匆跨田埂而来时,正是炊烟袅袅,晚饭时间。

    梁家修葺一新的祖屋门前,梁爱国的女儿梁美丽正端着饭碗坐在门槛上,刨两口饭又拎着肉丝逗大黄狗。一见刘爱红就扭头怪叫:“妈!妈!寡妇伯嬢又来了!”

    刘爱红心里明白,梁美丽才六岁,不能怪孩子没礼貌。总是家里的大人提起自己,“寡妇长”、“寡妇短”的让孩子学了舌。

    张素芬应声出来,耷拉着眼皮也不看人:“哟,大嫂来了?还没吃饭吧?可真是不巧,我们刚吃完,有心想招待你都招待不成咯。”

    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中的空碗倒扣过来,筷子敲敲碗底,硬是敲出了一点青菜的残梗烂叶。

    这个就是乡下人倒剩饭喂狗的动作。张素芬敲完空碗还唤了一声:“大黄过来,舔干净!莫让讨口子占我家便宜。”

    这其中指桑骂槐的羞辱之意,刘爱红哪能听不明白?

    她忍住气,也不进屋了,直接说道:“我就是来通知一声,妈在县城突然发了癔症,卫生院的大夫把她留下了,要检查大脑。实在不行,还要朝省城的送。”

    “屁咧,我回来的时候,妈还好端端的!”张素芬哇了一声,指向刘爱红,“我晓得了,肯定是你家那个扫把星又在克人!我不管,你家克的,你负责!医药费都归你家出!”

    刘爱红气得打哆嗦,咬着牙还是要把话说完:“那是其一。其二你家胜利……”

    她原本还念着亲戚一场,又将心比心,知道孩子如果犯了事,当妈的一定又惊又怕,有心想把话说得委婉些。如今被张素芬这样一通乱咬,也懒得再委婉,直接说道:

    “你家梁胜利,涉嫌偷盗县卫生院副院长办公室里的东西,又破坏了医院的进口机器,现在已经被医院联防支队扣押。因为是未成年人,联防要求家长先去一趟。”

    刚才说到梁老太发癔症,张素芬只是跳脚。现在一听宝贝儿子出事,张素芬的脸色就变了。

    “不可能!我家胜利怎么会偷……”

    “吵死了,给老子闭嘴!”

    梁胜利的爸梁爱国从屋里探出头来,大声喝住了自己老婆。

    “鸡叫鹅叫的,还嫌自己声音不够大,不够丢人?”梁爱国骂完张素芬,又朝刘爱红点点头,“大嫂有什么事进屋说,杵在门口人来人往多不好。”

    他面上带笑,这种笑容和扫来扫去的视线,却让刘爱红很不舒服。

    刘爱红摇摇头:“话我已经带到了,你们明天赶紧去县城看看吧。”

    梁爱国出来还要拦她,却听田埂上有孩子大声喊道:“妈,回家吃饭咯!”

    梁溪站在那里,一手牵着个小丫头,另一只手里拎着的,明晃晃竟是把镰刀。

    不知为何,只是被八岁的侄子瞪了一眼,梁爱国居然后背有点发凉。刚搭在刘爱红胳膊上的手,也缩了回去。

    “妈!”梁美丽突然尖叫起来,手朝田埂上一指,“她穿的是泡泡袖!我也要穿泡泡袖!”

    轻盈蓬起如巨大气泡的袖子,这个时期在城里已经走到了流行的尾声,却是乡村女孩子最向往的时装。

    不过像梁美丽这样的农村女孩,能穿的只是张素芬照着杂志封面图自制的仿品,袖子软塌塌的,搭在胳膊上像泄了气的汽球,丑得很。

    现在田埂上这个小丫头,梳着童花头,穿着泡泡袖小花裙,脚上还是一双大红色的塑料凉鞋,从头到脚都精致可爱,就像电视上的广告娃娃。

    张素芬眼睛一眯:“这是谁家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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