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刚感觉到异样的触感,就听一声不那么清脆的咔吧声,在夜色里分外清晰。

    一截断裂的树枝在花素律脚下安静的躺着……

    花素律没有为这支树枝分神,她的注意力都在这座破败的冷宫。

    脑海里犹如炸烟花一般闪过数道画面,不远处,一扇半遮半掩的歪门吸引了花素律的视线。

    刚刚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里,在相同的夜色下,这扇门还没有坏成这样。

    门面上的明纱,都还是完好的……

    内心中无端升起一个念头,在这扇门里,似乎有什么秘密在吸引花素律去探视。

    花素律没有抗住好奇,不顾绪正等人的引路,自顾地往那扇门前去……

    她皱着眉头,伸手向那扇门靠去。

    一瞬间,脑内闪过几个画面,与她眼前的景象重合……似乎多年前,也曾如现在,去碰着扇门。

    忽地,花素律怔怔地停住手。

    脑中又是几个短暂的画面闪过,好似是从门扉上明纱的缝隙里向内窥视……

    ……

    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脑内的画面戛然而止,花素律刚碰到门的手骤然弹开收回,如被雷击般。

    “皇上……”

    身后几人在叫,花素律却全然没听到站在原地。

    她不可思议地注视着那道门,看看门,又看看自己的手……

    不会错的,原主曾经一定重复过同样的事。

    那脑海里,原主看到床上的女人……

    花素律不知缘由地撇开头,想逃避什么般不顾他人目光,步履匆匆地离开。

    花素律有一个念头,那床上的女人怕是……可心底里像是有一个声音不停否定她的想法。

    这个念头花素律也不敢确定,但她知道一件事……

    没有一个孩子,愿意承认自己的母亲会做出那种事!

    或许,这就是脑海闪过片段里,原主那么抗拒的原因……

    花素律横冲直撞地奔向冷宫深处,周围厂卫们持刀拦住冷宫里那几个疯疯癫癫的废妃,不准她们从门里出来。

    这里的一切,对花素律而言是那么陌生又熟悉。

    她认识,却又毫无目的地在冷宫里乱走。即使明知现在应去找禄天厚,心里也乱哄哄的不知去处……

    “皇上。这边。”

    直至绪正三步并一步,箭步拦到她面前,才将乱冲的她带到正路。

    禄天厚所在的宫室外围了五六名厂卫,他们见到前头为花素律开路的绪正,立即撩起衣摆,单膝跪下,俯首行武礼。

    没人叫起他们,这几人就立在原处,纹丝不动。

    “皇上,臣陪您吧?”绪正俯首,低声询问道。

    花素律眸中冷得骇人,隐约又有神色未定:“禄天厚,会伤朕?”

    那双细长的微挑的眉眼温和地望着花素律,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绪正声音不高不低回答:“他自己活不活,如今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家能不能活……”

    花素律确信,绪正这话,只有前面那两字是说给她听的。

    至于后面的……

    花素律看向关闭的室内……方才绪正的音量,想来里面的人能听得清楚。

    “既如此,朕自己去即可。”花素律冷漠道。

    她偏头对后头跟着捧托盘的小太监道:“你们将东西放进去。”

    说罢,花素律踏步往走过去。

    门前侯着的厂卫低头拉开房门,小太监紧随花素律之后进去……

    屋里一股呛人作呕的发霉潮湿味。

    那感觉,像一块泡烂的木头在积满烂草的泥潭里又沤了许多年……

    禄天厚像只待宰的猪一样,被粗麻绳紧紧捆住手脚。眼睛、嘴巴都被厚布勒住堵住,让他看不到一点事物、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太监将托盘放到一边,听花素律吩咐道:“去解开。”

    两名小太监有点犹豫,不说他们,门口的厂卫也踌躇不大敢动。

    他们不是不听花素律的话,而是怕解了禄天厚的绳子,万一禄天厚发癫,伤了皇上,他们担待不起……

    “朕说话,你们听不懂?”花素律冷声质问。

    俩小太监一听这句话,生怕慢了动作,迅速躬着身扑过去为禄天厚解开束缚。

    等他们动作完,花素律令他们退下。

    这几人都不大清楚内情,只知道是皇上的公子与宫女偷情还有了孩子。

    发生这种事,想来皇上心情不会好。他们不敢耽搁,躬腰低头,迅速跑走。

    月光锐利地穿透窗户上的栅栏,印在禄天厚煞白憔悴的面上。

    他仿若造了大难,头发几缕散乱的搭着,衣衫领口也被扯烂敞着。脸上几道污渍、几块青紫,唇边、鼻边擦着几条凝干的血痕。

    “皇上。”禄天厚不似那宫女慌乱,他低声说了句话,俯首跪坐在地上:“罪臣不敢申辩。数月前,是臣醉酒强行玷污了知芜,她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花素律垂眸看他散乱的发顶,眼中神色复杂。

    默了一阵,花素律找回冷硬的心,道:“欺君,是灭族死罪。”

    她见禄天厚的背僵了僵,随后俯首说道:“皇上,臣不晓得知芜是如何对您说的。但臣曾经多次恐吓于她,臣若死了,她也活不得。所以,她……”

    “你二人,还真是一片情深,互相都在揽住责任。显得,朕是个罪无可恕的人。”

    花素律的语气平稳而淡漠,不似在嘲讽,只是在如阐述明确的事实般平静。

    禄天厚伪装的淡定终于出现一丝明显的裂隙:“不,有罪的是臣。”

    “她,说的话都是假的。臣为细作,最擅谎言。她所言,都是臣当初为自保所教授于她。如今臣想保她,只是醒悟罢了……”

    “细作会醒悟,也算难得。”花素律听了,叹了声。

    禄天厚如是想再说什么,但这次,花素律比他先开口,如寒窖般阴冷开口:“可惜,你说什么都晚了……”

    禄天厚的背顿时绷紧了……

    几息后,他猛地抬起头,双目通红地问:“皇上!她,怎么了?”

    花素律垂下眼,毫无情感地睥睨着,剖开禄天厚的心脏:“她死了。不过杀她的不是朕,是你。”

    禄天厚不敢置信地瞪着花素律,他眼中惊怒愤恨随着时间愈加浓烈。

    花素律没因此畏惧,她就那么淡漠地睥着。用目光,将禄天厚的心一点点撕成碎片……

    “臣……臣……”

    禄天厚声音哽咽,他眼中明明那么恨花素律,却只能咬着牙,将手攥出血都不敢动。

    就如绪正所言,他的性命,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如今,亲人的生命,才更重要。

    花素律与他对视,准备让他接受更残酷的事实……

    “你会这样看朕,说明你没有理解朕的话。”花素律冷淡地说:“你们这些公子做什么,只要不毁坏社稷、害朕性命,朕都可以不在乎。”

    禄天厚眼中渐生不解……

    ““既如此,她为什么死了呢?”你是想这么问,对吧?”花素律替他讲出来。

    直到此时,花素律一直如死水般平淡的声音,终于出现些愤怒的波澜起伏:“身为探子,保密是头等要事!”

    此话一出,禄天厚一双瞳孔霎时震颤不休。张着嘴巴,却没发不出任何声音。

    冰冷的月光下,他的双眼中的挣扎纠结,几乎在一瞬达到了令人恐惧的狂乱。

    良久后,一声凄厉悔恨的叫声穿破沉重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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