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昌瑞数年未见的暴雪,局部积雪深度最大超15厘米。这场雪后来造成了数起大小不一的交通事故,也对农业、养殖等造成了不少影响,不过此刻,在这二十多平的空间里,庄斐近乎陶醉地望着白雪覆盖下的街景。
大雪毫不吝啬地落满了每一处,不论是寸土寸金的cbd,还是破烂陈旧的老城区,都被那皑皑白雪所覆盖,将那奢华的灯牌和污糟的垃圾堆也一并掩盖。
堆雪人一直是庄斐从小的心愿,窗台上正有一处未被污染的雪堆,她将窗户推开,冒着那凌冽的寒风,开始小心翼翼地进行创作。
可惜很快,她便发现自己的艺术天赋少得可怜,再加上没戴手套实在是冻得哆嗦,最后只捏出两个不规则的小球,小的压着大的,勉强也算是个雪人。
这可是有生以来堆过最大的雪人,庄斐兴冲冲地取出手机打算拍照留恋,却在看见一串未读消息后冷了脸。
有母亲和其他亲戚的耐心劝慰,也有高景行的关心,但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劝她听话,别惹父亲生气,丢下好好的享受日子不过。
经过一夜的冷静,庄斐看见这些早已没有那么激动,她只是用平和的语气向母亲重复了昨天的话,而后再次向高景行告知二人已经分手的事实。
这一切发完后,她把那些短信框连着聊天记录一并清空。最后,她望着一层层回到顶端的、昨天刚刚加回来的汤秉文好友,端端正正地给雪人拍了照,还添上滤镜,将它发了过去。
约莫五分钟后,那头连发来好几条消息。
“好可爱啊!”
“[图片]”
“刚刚在公司堆的,好像没有你的可爱,回头教教我吧。”
庄斐怔怔地望着这三条消息,一瞬间矛盾地又想哭又想笑,她将那张图点开又放大,仿佛能想象出汤秉文堆它的模样。
他可真会哄人,庄斐虽然创造水平不行,但欣赏能力还在线,这个雪人明显比自己的圆润多了,还被汤秉文耐心地戳出了眼睛和嘴巴。
庄斐的目光不自觉移向窗外自己的“无脸怪”,想着给它造个五官,结果刚刚打开一条缝,便被寒风吹得缩回了手。
“你的归我了!”
回完这条消息后,庄斐果断将他发的雪人照片设为了屏保。
没多久,又是一条短信发来。
“买一送一,它的原主人也归你了。”
不过分开几个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庄斐一边嫌这情话够老土的,一边还是笑到不由得抱着被子打了个滚。
好像生活,也没有那么糟嘛。
但冷静下来,还是得为自己的前路打算。一直住宾馆显然是不现实的,庄斐打开一个租房软件,设置好理想条件后一搜,价格让她有些傻眼。
从前象征性和汤秉文收房租时,她有了解过他之前的房租,但那是位置偏僻的群租房房租。而庄斐筛选的全是繁华地段的精装整租房,各个设施要一应俱全,因为车也没了,还必须得靠着地铁口,这么一圈条件设定下来,月租都抵上她从前一晚的酒钱——
但那到底是从前了,现在她身上掏空口袋也就一万多块,这些房子大多还得押一付三,她连起租的钱都交不起。
而现在,她居然开始为了一万多块,为了生存而发愁。那些她过去毫不在乎的“小钱”,现在却逼得她必须一分一分计算。
汤秉文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吗?不,那一定是她更加难以想象的经历。
庄斐思考了一下,想着现在共享单车也算方便,删掉了靠近地铁口的选项,又取消了几个繁华商圈的选项,加增了些稍偏僻的地段,房租总算降下了些许。
但交完房租后,她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庄斐抓狂地挠了挠头,她现在必须得想办法赚钱。
投资显然不够稳定,庄斐头一次萌生了去工作的想法,可当她打开招聘软件时,竟然不知该去做些什么。
她的学历不算难看,但在外来人才众多的昌瑞,也并没有那么优秀。和她的专业对口并且体面的那些工作,大多需要提前一个月甚至更久去准备,而她甚至连一份像样的简历都没写好。
在身边人都忙着校招时,她在拜托父母送她去留学。在大家结束实习期,迈上正途时,她还在想方设法逃避工作。
而现在庄斐意识到,有些事是无法逃避的,以至于现在,她成了和社会脱节的那个。
崩溃和打击接二连三袭来,庄斐放下手机,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滚。
她讨厌自己的无知同无能,在象牙塔里待久了,不过刚刚迈出第一步,便被狂风骤雨淋了个劈头盖脸。
电话铃响起时,庄斐烦躁地捂住耳朵,但很快她冷静下来,却在看到屏幕上汤秉文的名字时,又哭到泣不成声。
“秋秋,你中午想吃……你怎么了?”
“秉文,我……”庄斐嗫嚅着,“我觉得我好没用啊。”
那头沉默了几秒后开口道:“秋秋,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刚下班,马上赶到你那边。”
在等待的过程中,庄斐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她看着自己憔悴的面容,哭到红肿的双眼,却没了化妆掩盖的心思。
如果现在回去和父亲认个错,会不会好一点——这个想法刚刚冒了头,便被她坚决否决了。
她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听从了第一次,就意味着以后还得听从无数次。她想过她自己的人生,虽然那意料之中必定会很艰难。
汤秉文赶来时,周身仿佛笼着一圈寒意,庄斐却毫不介意地上前扑了个满怀。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也随之续上,可怜她那双大眼睛,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都快哭小了一圈。
“没事,我在呢。”汤秉文拍抚着她的背脊,帮着她将门锁好,而后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抱着走进了卧室,“和我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吗?”
庄斐依依不舍地在沙发上落了座,满口的哭腔说得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所有话仿佛都不过脑子,发泄式地倾诉着。
汤秉文却始终听得很认真,眉头紧锁着,眼底的一圈灰看得出他最近休息得也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