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她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只听门“咚咚”敲了两声,“姑娘可起了?”

    “进来。”沈菁菁道。

    荷珠走进来,小声道:“姑娘,信来了。”

    信?

    荷珠从怀中掏出信件,交到沈菁菁手上,“送信来的小厮说,朱公子得知姑娘喝了毒酒后便病倒了,眼下生死未卜,姑娘快看看吧。”

    沈菁菁看着手中“卿卿亲启”四个大字,呼吸一滞,连忙拆开。

    ——卿卿,见字如面,甚是想念。

    ——吾出身商贾,着实配不得你,明知不该生出妄念,可这妄念却令我思之、念之、狂之,日夜不敢忘之……

    ——卿卿,你若能平安醒来,切勿再做傻事,今生缘浅,我们来世再续。

    看完这信,沈菁菁的手都在抖,紧接着,脑中响起轰隆一声。

    她忽然起身向左走,打开眼前的紫檀大柜,拿出一个匣子,倒转着,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抖了出来。

    三十八封互诉情谊的信,杂乱无章地摊在地上。

    沈菁菁倒吸一口冷气。

    她这里有三十八封朱泽写的信,便意味着,朱泽那儿也有她写的三十八封信。

    入宫在即,这信一旦被人发现,她怕是没命活到面圣那日。

    沈菁菁这幅后怕的样子,落在荷珠眼里,便成了“情深难自抑”和“失魂落魄”。

    荷珠低声道:“姑娘没事吧,朱公子可是说什么了?”

    沈菁菁垂眸道:“你先出去,我想想静静。”

    荷珠心里一喜,故作担忧地道:“好,那姑娘有事叫我。”

    用过早膳后,沈菁菁立即梳妆、戴上帷帽,然后拉着四月,蹬上了府中备好的马车,直奔东直门的庆丰楼而去。

    虞娘见到神菁菁和四月,立马笑道:“呦,瞧这是谁啊。”

    沈菁菁低声道:“虞掌柜,我今日要去三楼。”三楼,飞鸟阁。

    虞娘神色一晃,随后眯眼笑道:“那姑娘稍等,我上去问下庄先生。”庄生,飞鸟阁的主人。

    沈菁菁道:“好。”

    半晌之后,虞娘折返。

    她用蒲扇挡住嘴,附在沈菁菁耳畔道:“沈姑娘跟我来吧。”

    时隔六年,她再次站到此处。

    黑底描金的匾额下,依旧还是那句话——知你前世事,懂你今生苦,解你来事谜。

    “请进。”

    沈菁菁推开门,走进去坐下,朱唇轻启:“今日来此,是想同庄先生买个消息。”

    庄先生一笑,“沈姑娘直说便是,飞鸟阁除了皇城里的消息不卖,都卖。”

    沈菁菁道:“我想查西直门南口巷子做布料生意的朱家二郎,朱泽。”

    “哦,朱泽。”庄先生笑道:“他的消息,十两银子。”

    听到价格,沈菁菁忍不住皱眉。

    这飞鸟阁的消息什么时候这么便宜了,想当年她买南宫彻的行踪,可不是这个价。

    “怎么?”庄先生笑道,“沈姑娘还嫌便宜了?”

    “自然不是。”沈菁菁掏出钱袋子,将十两银子放到桌案之上。

    庄生收下后,起身放飞了手边一只鸽子。

    沈菁菁面上不显,却忍不住在心里嗤了一声。

    也不知这是在鼓弄玄虚,还是飞鸟阁的鸽子身赋神力。

    不一会儿,鸽子飞回来,庄生从鸽脚边抽走一张纸条,对沈菁菁道:“朱泽,字子阳,钱塘人,曾在龙泉山中读过书,三次乡试落榜后,心灰意泠,便开始跟家里学习经商,两年前,朱家一家迁至京城,这才开了方才姑娘口中的布料铺子。”

    庄生喝了一口茶,又道:“这位朱公子不是读书的料,但却是经商之材,半年前,有人在朱家定了近千匹的青色布料,本是件好买卖,可哪知这千匹的布料却不慎染上了墨点,那时朱家正逢青黄不接,朱泽心想不如以小博大,便进了洪氏赌坊。这染了赌,多数戒不掉,全赔光了不说,还另欠下六万两银子。”

    “不过迄今为止,已经还上四万两了。”

    沈菁菁听出了庄生的言外之意,她柳眉微蹙,轻声道:“他是如何还上这四万两的?”

    庄生笑道:“沈姑娘,你上个问题我已经答了。”

    沈菁菁腹诽:真不愧是飞鸟阁,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沈菁菁道:“那这个消息,需要多少银子?”

    庄生道:“一千两。”

    沈菁菁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瞬间被气笑,“庄先生,我是不是听错了?”

    “消息的价格本就是因人而异。”庄生笑道:“在庄某看来,这消息于沈姑娘来说,值一千两。”

    沈菁菁深吸一口气,朱泽的事拖不得了。

    沈菁菁道:“我先欠着,三日后给你,成不成?”

    庄生道:“飞鸟阁没这规矩。”

    就在这时,四月悠悠开了口,“庄先生,四月有话想与你说。”

    庄生向后一靠,提起嘴角,笑着看四月,道:“单独说,还是在这说。”

    “就你我二人。”四月拍了拍沈菁菁的肩膀,“姑娘放心,等我一会儿。”

    沈菁菁眼看庄生随四月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四月回到沈菁菁身边,道:“秦姑娘,消息拿到了,我们走吧。”

    蹬上马车后,四月递给沈菁菁一张纸,上面记录着朱泽的还钱日子,每一笔,都与沈家名下的铺子支出相差不到一日。沈家没有当家主母,许多铺子都是姜岚月在管。

    四万两,她确实拿得出。

    沈菁菁盯着四月红肿的唇欲言又止,四月却道:“秦姑娘别看了,他没对我做什么。”

    沈菁菁心里清楚,庄生根本不是好说话的人,便道:“四姑娘为何帮我?”

    四月抬头想了想,点了下头,道:“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沈姑娘若想谢我,给我一千两银子如何?”

    听她如此说,沈菁菁忽然一笑:“四月,多谢。”

    这份情谊,我记下了。

    沈菁菁回府后,立马给秦绥之送了信。

    秦绥之不到三日便赶回了家。

    这时距离大选,仅剩十天。

    秦绥之看着手中的证据,眸色越来越深,“阿菁,这件事,你交给我便是。”

    沈菁菁坐在圆凳上,低声道:“可我……还瞒了兄长一事。”

    “何事?”

    沈菁菁将装满信的匣字放到秦绥之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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