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钗头凤 >第12章 第十二章
    老公爹若是安分呆着倒也无事,偏偏说了这么一句刺激唐氏,唐氏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主儿,哪里受过这份屈辱,急火攻心一下子气倒了。老公爹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铁了心的要留下这个孩子。

    一方是养育他的母亲,一方是他敬重的父亲,时政世事他陆祁祐能高谈阔论,这事却无能为力。家中没个主事的,最后还是周嬷嬷拿定了主意,着小厮去城东请陆宰的亲兄弟陆宲,陆家的祖辈死的早,陆宰同陆宲依偎长大,现下没了主持大局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叫陆宲出面。

    只是,无论谁来解决都是将这污糟的事抬到明面上,无异于在狠狠地揭唐氏的脸皮。

    唐琬插不上话,也不会去插嘴,这不是个光彩的事情,当时祠堂内除了几个当事人便是签了生死契的仆人,宅子里死个无关紧要的人也不是稀奇事,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们定会牢牢的闭上嘴。办事地点从祠堂一下子转向了前厅,人多眼杂,这风险性一下子增加了百分之三百。

    陆家相互之间离得不远,这边去请,那边得到消息震惊之余脚步未停,也是立马就赶了过来,陆祁祐在前厅备下茶水,下头的人换了三波茶,唐晴才终于醒了。药喂不进去只能针灸,大夫忙活了一个时辰,见人醒了又开了个方子留了下来才走。

    唐琬什么都做不了只在一旁守着,醒来的唐晴面色灰败如老妪般,蔫蔫的耷拉着眼皮朝着天花板看,全然没了往日里的气势。

    没过几秒,唐晴对着空中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紧接着说了一句,“他们来了?”

    周嬷嬷将唐晴扶起,又拿了两个枕头垫在她的身后,叫她好倚着,见她脸色不虞,便劝道:“已在前厅处候着了,大娘子刚醒,倒也不必急着去,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闻言,唐晴阖上双眼思索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恢复往日的光彩,坚定而有力,“现在就去,为我梳洗罢。”

    唐琬轻轻叹气,这时候又开始觉得唐晴可怜,有什么比枕边人的背叛更让人心寒的呢。

    周嬷嬷手巧,三两下便盘好了发,唐氏换了一身芋紫色的锦缎对襟褙子,又往头上簪了一支钗,钗头镶了一颗硕大的淡水珍珠,盈盈地泛着粉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刚穿戴整齐,瞧着唐晴身形晃荡,唐琬连忙上前搀扶,唐晴一反常态并未拒绝,倚着她的手,缓缓地跨门槛出去了。

    踏进厅里,里头已经坐满了人,本还有点谈话声,一见她们进来,个个噤了声。不是只请了叔父么,怎地来了这么一大家子。

    唐琬凭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小心地辨认着,坐在上首的那人穿着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锦袍,映的整张脸成了青色,神情严肃,眉眼间依稀能看出老公爹的几分模样,大约就是陆宰的弟弟陆宲,陆祁祐的叔父。

    陆宰三十七岁才生了陆祁祐,彻头彻尾的晚婚晚育倡导者了,他的弟弟陆宲成婚早些,家中人丁兴旺,不算上妾室生的几个儿子女儿,嫡出的儿子便有两个,实在是个人口大户。

    底下坐着的两个面生的男子正是陆宲的嫡子次子,大的那个满脸的络腮胡,看起来挺大一个块头,将衣服撑的满满的,面容倒是和善。小的那个看起来和陆祁祐年岁相与,瘦腰窄肩,腰间系着一块红玉,颇有文人气质,唐琬想起自己房中那莲纹瓶颇对她的胃口,赠他的人应该也是个品味高雅的,应是表哥陆淙。

    身旁坐着的妇人想来便是二人的大娘子了,老公爹在对面坐着,弓着身子背靠在椅子上,一脸的疲色,时不时地又咳嗽几声,唐琬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人都这样了还能生呢,真是佩服!

    闹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唐晴冷着脸,一走到里面便松开了唐琬的手,径直的坐在了老公爹旁边的红木椅子上,将背挺的笔直,一言不发。

    唐晴是长辈,又在气头上,不见礼也就算了,她是个刚过门没多久的新媳妇,该有的礼数是丢不得。对着两个妇人的方向福了福,二人也起身回礼后,唐琬走到陆祁祐的身旁,坐了下来。

    厅内的气氛渐渐冷落,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大儿媳沈氏突然开了口,微笑道:“瞧我这破烂记性,听闻婶婶昏了过去,便从库房中寻来了几支上好的人参,来此竟忘了。”沈氏约莫三十五六岁,皮肤不像闺阁女子般白皙,是十分健康的麦色,五官又精致小巧,虽上了年纪,却仍能看出当年风韵。

    厅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唐晴的脸色不好看,上首的陆宲更是黑了一半的脸,老二家的媳妇暗骂一声蠢货,却不阻止。

    陆寻额上冒出了汗,拿胳膊肘轻轻提醒,沈氏是个没眼色的,指着身后不远处放着的一个包裹,又接着说:“人参健补脾肺安神益智是极好的,婶婶每日……”直到窥见上首的陆宲黑完了的脸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住了嘴,当下也不敢再多言了。

    这时,丫鬟拿着茶盘又换了一波热茶,陆宲方才端起茶,慢慢地将茶盖撇去茶沫,不冷不淡道:“此事不难办,留子去母。”

    唐晴面色一沉,手中的帕子快要被绞烂,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那贱人的孩子怎能同我佑儿互为兄弟!绝对不行!”

    唐晴的娘家颇有势力,早年间陆家也借着唐晴祖父的关系,得了不少好处,如今才会过的滋润起来,自然是不能忘了从前的恩,陆宰虽软弱,却在孩子的事情上十分坚定。这事处理起来也颇棘手,既不能叫陆家的血脉白白的丧生,又不能让唐晴委屈。

    过了一会儿,陆宲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毕竟也是陆家的血脉,怎能放任将其生生打死。嫂嫂若是不允,便纳在祐哥儿的名下,祐哥儿膝下无子,当作祐哥儿的孩子养着,至于那贱婢,待生下孩子,随意处置了便是。”

    得,又开始给她塞孩子了!唐琬正喝着茶,却不想被动躺了枪,陆祁祐的这个叔父,手工一定很强吧,妥妥的和稀泥高手。

    闻言,唐晴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叔叔若是不嫌弃,大可将她们母女二人带回家中将养着,叔叔家人丁兴旺,哥儿姐儿的一堆。至亲的兄弟,想来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孩子。可别牵扯到佑儿,他可担不起这名头。”

    陆宲被怼的哑口无言,一股怒气涌上了心头,脸色变了又变,视线看向在一旁佝着身子的一言不发的陆宰,一贯的可怜模样,没有半分当家作主的派头,被欺压了几十年,瘫了几年终于想起来反抗却还是被压了一头,顿时来了脾气,将茶杯重重的顿在案几上。

    “兄长待嫂嫂之心旁人无不称赞,嫂若是连这都容纳不来,未免太小气,且不论兄长这么些年只佑儿一个孩,你只看看这临安城内的士绅家,有几个不纳妾室的?孩子更是多的满院里跑,现下里只说留下腹中胎儿,那贱婢随嫂嫂处置,嫂还是正头娘子。”

    唐琬听得心惊胆战,偏头去看陆祁祐,他一脸的冷淡,只直勾勾地盯着陆宰,而老公爹还是一副窝囊模样,先前一副护着禾儿的模样,陆宲说去子留母他竟也不吭声。唐琬侧眼去瞧对面,兄弟俩个垂着头,似乎也在暗自后悔跟着马车来了此地,妯娌倒是动作一致,只顾着低头吃茶,恨不得将里头的茶叶也给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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