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钗头凤 >第11章 第十一章
    这一日是实实在在的充实,累的唐琬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完全亮,陆祁祐起身洗漱穿衣,一顿梳洗结束后,唐琬还在睡着,香兰进来点上了烛火,陆祁祐便端着书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

    时不时地从窗子里透出一丝风来,吹的烛火上下晃动,唐琬安静地睡着,仿佛超脱于尘世间。烛火摇曳,映亮她的半边侧面,暖暖的光映本就精致无暇的脸蛋上,愈加显得这肌肤吹弹可破,柔软细腻。她本是个娇俏的,细细地眉,大大的眼,鹅蛋脸,可这一刻的她,却是那样的妩媚柔婉。

    唐琬从幼时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却不像旁人说的‘幼时美,大时丑’,五官还是同从前一样,只是圆鼓鼓的小脸尖了下来,反倒更加增添了美丽。

    从第一次在唐家见到她,他就已经定下了二人的结局。

    此刻已然没了温书的念头,陆祁祐放下书,挑起唐琬散落在枕边的一缕乌发,细细摩挲,却不想这一举动惊醒了唐琬,杏眼张的老大,一脸的窘迫,陆祁祐忙放下手中她的发,温柔道:“且还能睡呢,时候尚早。”

    唐琬眼神飘忽,目光转向了窗台,又落在了陆祁祐的身上,打了个哈欠后又艰难的从被窝里坐起,忙道:“还得请安呢。”

    陆祁祐伸手将纱帐笼起,皱眉道:“你若是不想去,我去同母亲说声便是,不用这样守规矩,昨日……累坏你了。”

    唐琬沉默了片刻,终摇了摇头道:“婆母疼我,自然是不会为难,我身为媳妇自然也不能没了规矩叫旁人诟病。”前几日唐氏是忙着还愿的事情没空管她,日子一过,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她心里明镜似的,陆祁祐虽然宠她,却也不能再失了分寸。

    既明事理又分明,陆祁祐伸手揉了一下唐琬的脑袋,不由得笑道:“你啊,礼数倒是一刻都不能丢!书院的柳先生已批了我的假,这两日我都在家中陪你,待会儿,我同你一同去请安。”

    唐琬在内心腹诽:她哪里懂这里的礼数,还不是遇春那个死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气神,日日天不亮便要到床头去叫她,偏偏声音又不敢放大,像个蚊子似的一直在耳边吵着,唐琬是不起来请安也不行了。

    人不逼自己一把怎么知晓自己做不了呢?虽然她是借助了外力,但也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急匆匆的用了早膳,唐琬拉着陆祁祐往前院走,不是她上赶着当大孝子,自从昨夜让陆祁祐留宿,这人像是开了弓的箭,一刻都不能安分。

    吃个早饭拉了十几回手,手都快被拽脱臼了,唐琬在心中默默祈祷,还是快些回书院罢!

    二人前脚迈入含翠居,周嬷嬷后脚便跟了上来,眉头紧紧地锁着站在他们跟前拦着,也不说旁的只说今日不用请安了。

    唐琬愣了一下,这婆母向来是个爱掐点的,先前晚了一小会儿便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的,今天她来的比平时还要早些,怎地破了天荒连安都不用请了。难不成病了?还是说去了一趟云林观,回来便大发善心一改原貌准备改头换面做个新时代婆婆了?

    不请安她也落得轻松,心里巴不得呢!

    只是这心中的想法再多,落在嘴上的全然变了,她也不知道这些肉麻的话是从哪里跑来她嘴里的,只听见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深情中含着一丝担忧,“嬷嬷,这都赖我,日日请安的迟,今日猛地起了个早,却扰了婆母清梦。官人回来,有日子没向婆母请安,自是想念的紧。”

    周嬷嬷面露难色,一时间不知该说不该说,情绪被一旁的陆祁祐窥见,以为老妈生了病卧床不起了,迈起步子就要往里头走,眼瞧着拦不住,周嬷嬷只好道出实情:“大娘子早起了,这会子人在祠堂,祐哥儿还是别去了,正乱着呢。”

    此话一出,更是拦不住,陆祁祐甩起袖子就走,唐琬一路带小跑才勉强追上,陆祁祐一贯孝顺,所以并不奇怪他的行为,只是她的脑海中闪过一瞬假山里母女抱头痛哭的画面,心中隐隐担忧。

    刚到祠堂外头,隔着屋子都能听见里头的动静,又哭又喊的,真是热闹极了。

    唐琬觉得唐晴就是故意的,将闹事的地方选在陆家祠堂里,也好叫祠堂里的祖宗瞧瞧后辈都做了什么好事。周嬷嬷苦口婆心的劝说二人不要进去,以免多生事端,唐琬怕周嬷嬷为难,又想起昨日她送来的那碟子桂花糕,便强拉着陆祁祐在门口听着。

    唐琬还未进去,远远地便瞧见了祠堂底下跪着的人,不是昨日瞧见的那个禾儿是谁,怕是哭了许久,眼睛肿成了一条缝,整张脸上布满了泪痕,王婆跪在唐氏的脚边,也是一脸的悲切,不住的朝她磕头。

    唐晴站在祖宗排位前头,身子笔直的像一棵松树,陆宰在旁边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她满身的怒火积压在胸前,陆宰半生都安分守己,若不是那小贱人勾引,怎会着了她的道。

    等到王婆的脑袋再次落在脚边时,便猛地一脚踢了上去,此时也顾不上往日里端着的大娘子架势,指着王婆的鼻子便破口大骂:“什么样的贱胚子,也配与我谈条件!想要同我平起平坐,也得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恬不知耻的脸皮也不要了,陆家绝不能留下这样的人,应该生生拿棍杖打死才是!”

    “人呢!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还不快些拖出去棍棒打……”唐晴恶狠狠地冲着后头那一排的小厮吼着,忽地又瞥见了门外站着的陆祁祐,一下子失了声。

    热血冲进脑袋,见了陆祁祐还是冷静了下来,这就是爱孩子的本能吧。唐晴虽跋扈,却也是个爱儿子的主儿,不是好婆婆,却是好妈妈。

    王婆倒在地上,额头脸上都是血,眼见着就要不行了,禾儿一声惊呼,再也忍不住,跪着爬到陆宰的脚边,扯着华服下冰凉的衣角,声泪俱下:“主君,求您救救禾儿,禾儿千错万错,腹中孩子无辜,这是您的孩儿,是陆家的血脉啊!”

    陆祁祐大怒,走近到禾儿的跟前,居高临下的厉声质问:“你再说一遍,腹中的孩儿是谁的?”

    阴冷诡谲,陆祁祐从未有过这一面,唐琬在一旁静静看着,陆祁祐一直生活被标榜为恩爱夫妻的家庭中,他从小到大眼见到的都是父母琴瑟和谐的一面,如今亲耳听见家中地位最卑贱的丫鬟怀了他最崇敬的父亲的孩子,不知心里该有多愤怒,多无奈。

    “佑儿,你回房去。”唐晴已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陆祁祐并不理睬。

    “佑儿!”唐晴已近声嘶力竭。

    陆祁祐冰冷的眼神快要将禾儿戳出一个洞来,她紧紧咬着嘴唇,恨不能将嘴唇咬出血来,胸口因为焦急憋的一起一伏,似要喘不过气来。

    “是我的孩子。”一直默不作声的陆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苍老的声音在狭小的祠堂内不断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对祖宗牌位的一次鞭挞。

    讽刺,太讽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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