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爹又开始咳嗽了，唐琬发现每次老公爹心虚的时候都会来上两嗓子，也不知是真的身体不好，还是为了调节气氛。
唐氏听了这话哪里能还坐的住，若不是姜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只怕下一秒就要站起身来指着唐琬的鼻子骂了。
前后不过几分钟，姜老太太又抬上了那副笑脸，冲着唐琬和煦的笑了笑，道：“你这话说的在理，只是这出嫁从夫，爱护夫君的名声是第一要紧的。这事虽是你婆母的过错，难道真的叫你这公婆双双跪倒在那陈家夫妇二人面前磕头认错？世人会怎样评判祐哥儿，又怎样去评判你的母家？你是个聪慧的孩，自然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待祐哥儿回来与他说上一说，这事儿便也成了。”
唐琬低着头，细白柔嫩的手指搓着衣角，似是十分为难，“瞧外祖母您说的，我怎会舍得让夫君名声受损，更不愿公婆受辱。”
此话一出，姜老太太眼中浮现几抹暖色，料定她也是个心思简单的，温言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那二姑娘若进了门，定会……”
姜老太太又说了一堆。
唐琬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陈家姑娘是个可怜的，同为女子我心疼她，可夫君也实在无辜，这世上事难两全，终是要择一个最佳的，州试在即，若是我日日在夫君面前提及此事，只怕……”唐琬见好就收，话只说转折处留几人想去。
姜老太太往后一仰，后背靠在椅背上，没什么表情。
她只是想不通，纳妾本不是件要紧事，寻常男子巴不得的，偏偏祐哥儿不一样，昨日同他旁敲侧击了许久，他全都搪塞了过去，唐琬肚子又是个不争气的，佑儿都十九了，膝下一儿半女的都没有，也不怪自家女儿心急，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
唐家这个女儿看起来和善温婉，说起话来却是句句藏有暗刺，直戳要害，只是她说的话并不全然无道理，陆家这些年来已日渐衰落，陆宰身体又不好，若是祐哥儿不奋进些，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位，只怕往后女儿的日子不好过。
她向来看重家族荣耀，底下的子女孙子辈的做了高官，连带着她也受人尊敬。
唐氏的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说到底，陈家这事本就是她找来与唐琬添堵的，一也是为了不让佑儿成日里与唐琬腻在一起耽误学业；二是想早日含饴弄孙，早日让陆家后继有人。
旁的都不要紧，若是影响了佑儿的仕途可就得不偿失了。
姜老太太见唐氏皱着眉头，知子莫若母，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看了眼神色如常的唐琬，这才悠悠道：“这事渊源颇久，一日两日的是办不成的，也是你婆母心善，又瞧着我在，便心急了些。如今州试将至，家中大小事务自然都得以祐哥儿为先的，此事我看呐，还是容后再议罢！”
老公爹不吭声，唐氏急忙附和，“是了是了，母亲说的在理！”
二人唱双簧似的演了起来，唐琬的困意逐渐上头，实在忍不住便掩嘴打了个哈欠，又关上耳朵听了一会儿，直到老太太说累了由唐氏扶进了屋子，她才领着丫鬟回了院子。
遇春一路憋着一口气，进了院子便将洒扫的婆子们全都遣了出去，又搬来一个圆凳放到唐琬的软榻前头坐下，瞧着自家姑娘闭着眼睛一脸淡然的样子，终忍不住了，忿忿道：“姑娘可真是好脾气，大娘子都这样说了也不生气，平日里训斥姑娘也就算了，现下还逼着姑娘给祐郎君房里添人，那陈二姑娘再可怜干姑娘什么事儿，没得做这些事来恶心人！”
遇春不悦：“姑娘只顾着忍着，叫人好欺负了去！”
唐琬笑而不语，静静地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在厅里还那样困，回来却睡不着了，忽而耳边传来一阵珠帘碰撞的清脆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桂花香。睁眼一看，香兰怀里抱着一大束桂花，也不管那罐子口多大，一股脑儿的便往青玉缠枝莲纹瓶子里头塞，抖的桂花落满地。
唐琬看得心里挠得慌，心疼花，更心疼那瓶子。
反正也睡不着，便让遇春拿来了剪子，主仆三人坐在圆桌前头说着话插着花，说是聊天，都是香兰说的多，她是个机灵的，同这宅子里头的丫鬟婆子打成一片，轻易地就能套出些八卦来。
昨晚上，姜老太太吃不下荤腥的，厨房的瞿妈妈便单独做了一顿清淡的送了过去，除了唐氏和老公爹，竟还瞧见了禾儿母女也站在里头，等到布完了菜，瞿妈妈果断的退到门外，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禾儿仗着老公爹喜欢，凭着肚里的孩，说话都变得硬气了些。
问唐氏要了六七个丫鬟婆子，规格都快赶上她这个正头奶奶去，又点明要自家妈妈照顾，这还不算完，又嫌弃唐氏指派给她的院子一股子腐味儿，不好养胎。
那院子是先前陆祁祐祖母住的，这些天一直下雨，院子里头积了水，将外头木制的踏步给泡烂了，又没来得及去修缮，所以透着一股子腐味儿。
老太太从前是个爱吃斋念佛的，吃穿用度均很节俭，屋里的陈设虽简单，却也比丫鬟的好过百倍的。
唐氏气得撂了筷子，王婆吓得不敢多言连忙劝禾儿安心接纳就是，倒是姜老太太一脸和善的去问禾儿，相中了哪个院子。
禾儿也是个没脑子的，一张口便要了唐氏住的那间，说是一日里几个时辰都能见到光，对安胎有利，再加上离老公爹近些，孩子靠着生身父亲自然也会茁壮些。
这话一出，唐氏哪里还能听下去，气得将碗摔碎，禾儿惊呼一声，一下子倚倒在老公爹怀里扮柔弱。窗户纸捅破了，这两人愈加肆无忌惮，唐氏气的直抹泪，道老公爹狠心。
姜老太太也不恼，当作没看见般，去问一旁缩着的老公爹的意见，老公爹心里对唐氏仍有情意，却也舍不下怀里的美娇娘，犯了难，终还是权衡利弊，顾念这这些年来自己攒下的好名声，没点头。
禾儿吃了瘪，再加上王婆一直在身旁低声提醒，虽不高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住进了唐氏安排的偏院，到了夜里又称肚痛，去叫老公爹，后半夜都是在她院里睡得！
边上的遇春撇了撇嘴，鄙夷道：“原瞧着她是个老实的，竟存了这些心思。”
唐琬愣了一下，怪不得今天的老公爹精神不太好呢，回了神，将手中剪好的桂花枝插进装满了水的瓶里，又凑了上去闻了闻，轻声道：“真香……不过，也就只能香这几日了。”
遇春笑：“姑娘喜欢闻，花败了再去采便是，又不费功夫的。”
唐琬手指轻点遇春的脑袋，“就你聪明。”
“姑娘怎不夸我，我还有件要紧的还没说呢！”香兰努努嘴，吃醋道。
唐琬笑着将圆桌上的茶水推至她面前，升起了兴致，挑眉：“要紧的？”
香兰猛灌了几口，一阵舒服，看了眼四周，放低声音，“那日救了姑娘的赵公子，差点被吊起来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