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三兄只是突发的遇到了点什么事罢了，很快，他就能回来。亦或者，很快，就会有人来报信。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已是二更天的样子了，崔迢还是没有回来。但崔迢的贴身长随空空倒是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到崔远，吓得转身就要跑。却又立即恍过了神，强装镇定地上前行礼问好。
“三兄呢？”崔远将空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更沉了，却佯装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
“郎君今日和润州刘大郎喝多了，歇在客栈里了，嘱咐我过来收拾东西。”空空唯唯诺诺地回道，一如他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样子，和刚才那狡猾的样子判若两人。
润州刘大郎，已故宰相刘邺长子，刘明。三兄与他认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关系已好到这地步，倒让他不能不纳罕，毕竟此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过。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崔远问道：
“收拾东西？难不成三兄要在客栈住好几日？”
“哪能啊？”空空笑了，憨憨的，“郎君收到家信，说是大娘子身体抱恙，让他回去一趟呢。”
“三婶娘病了？我们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严重吗？”崔远不觉皱眉，按理说，若真是三婶娘病了，至少先得告知叔祖父一声的。叔祖父此时虽不在京了，也还有五伯父、父亲和十叔父呢。
没理由只写信通知三兄速回的。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正契合他的来意，省了他许多口水。如此一想，崔远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吩咐空空道：“三兄来长安数月，原以为来日方长，不想这就要回去了。请转告三兄，明日我定要送他出城，请一定等我。”
“哦，哦，好的。”空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六郎虽然平日里比自个儿郎君面上笑容多些，为人也向来和善，可也没这么热情的呀。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他将崔迢路上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后，仍未能从崔远迷惑的行为中走出来。
崔迢并不在客栈，昨日也不是和刘大郎刘明喝酒，他和刘明虽也认得，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至于郎君昨日去了哪，在哪里歇的，作为贴身长随，空空还真不知道。昨日崔迢将他丢在一家茶楼自个儿从后门走了，空空就坐在茶楼里一直等，一直等，等到茶楼打烊了，他就坐在茶楼门口的台阶上等。自家郎君他没等到，倒是等了个不认识的军士，捎话说让他回去替郎君收拾东西，明日回杭州。
长得憨，却贼精贼精的空空自然不会向崔远透了自家郎君的底，提着心，一顿胡扯，倒是让他蒙混过去了。
昨日那军士也没说什么时辰什么地点能见着崔迢，不过，空空一点儿也不担心。起早，背上包袱，就坐到了那茶楼门口。
掌柜才开了门，就见着他背着个大包袱坐在台阶上，不由惊讶：“哎呀，你不会是昨日就在这里坐了一夜吧？”
空空瞥了掌柜一眼，慢条斯理地开玩笑道：“是啊，还顺便从您家里摸出了个大包裹呢！”
掌柜这才注意到他放在身旁的包袱，却更不明白这大清早就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不过来者都是客，掌柜热情欢迎道：“是我有眼无珠了，客人还请进，今日想吃些什么，我马上叫人去做！”
“给我二十个烧饼，二十个馒头，包好，我就在这等。”
掌柜这算明白了，这人根本就是借着他的地儿等人。他这是长安茶楼，各种名贵茶叶应有尽有，各式糕点也齐备，新鲜果子各色蜜饯也不少，但，烧饼馒头这些个粗粮，还真没有。
倒也是巧，掌柜才将烧饼馒头买了来，崔迢就到了。
“空……”
崔迢喊了几声，空空约莫听到似乎有人在叫他，扫了眼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便又继续盯着地面等着。崔迢无法，只得走近前来，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下。
猛然受到击打，空空顿时挑了起来，气得就要还手时，这才发现，面前这个穿着粗布衣服，粗粗扎着髻子的是自家郎君！
所有的愤怒顿时便烟消云散了，见郎君这般打扮，心知郎君此次出城恐怕是件机密的事，更不敢高声，默默拿了包袱跟在崔迢后面要走。
二人才转了身，收到消息的茶楼掌柜从屋内一路小跑过来，笑意盈盈却又带着几分倨傲道：“客人慢行，刚才店里伙计算错了烧饼馒头的钱，客人还需付上一百文才行！”
“一百文？”空空怒了，这根本就是明火打劫！
好年头的时候，烧饼馒头也就一文一个。彼时长安虽物贵钱贱，但也就两文一个，他刚才还付的是上好的官造铜钱，掌柜的这会子发难，明摆着就是欺负人的意思。
“你怎么不去抢！”空空一口就唾到掌柜的脸上，极其精准，掌柜想躲都没躲开。
这掌柜倒也是个人物，被人唾了面，不惊不慌，拿手绢擦了，一招手，让店里的伙计将两人围了，阴狠狠道：“怎么，客人是想吃白食？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崔迢算是看出来了，这掌柜八成是看空空这憨小子等的是他这个穷小子，欺他们背后无人，惦记着空空这个大包裹，要讹钱。
“掌柜的，常在河边走，一不小心就要湿鞋的，搞不好还会栽河里，还是悠着些好。”崔迢不愿意闹大，只能劝劝了。
“呵，放心，你就是淹死个十回，我也湿不了鞋！”掌柜笑得洋洋得意，一副生怕你看不出我背后有人的模样。
崔迢见他冥顽不灵，十分恼火，但今日着实还有要事，不是与这小人算账的时候，便吩咐空空道：“把钱给他。”
那掌柜的接了钱，却仍然不让出路来，崔迢皱了眉，压着怒气问道：“掌柜的还有何事？”
掌柜的伸出一截肥嘟嘟的手指指着空空道：“这小子刚才唾了我，让我在十分不适，得延医求药，搞不好还得卧床个十天半个月。我这一摊子生意可就要耽误了，他必须要赔！”
空空傻楞了，刁钻不讲理的人他见过不少，贪钱无仁义的人他也不少见，可是像这个掌柜的这般不要脸的，他还真没见过！
此时哪里还忍得住，一双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朝掌柜的头上招呼，等店里伙计们反应过来，要去帮忙时，这掌柜的早受了几拳狠的，面上青紫了好几块。
掌柜的吃痛，“哎哟哟”地喊着，又见店里的伙计在空空手里都没讨到好处，气得火冒三丈，对着街面就是一顿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此时天色尚早，这一片街区又都是些富贵营生，尚无客人。但各家伙计掌柜甚至店家听得呼喊，都走了出来，却也不走近了，只远远地围观。.七
崔迢很无奈，看来，想赶早偷偷出城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