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惊鸿夫人 >72、白云来往青山在
    新城侯逃奴的案子清了,光凌的百姓可就炸了。

    “哎,哥几个都听说了吗?新城侯府怕是要被抄家了。”朱雀街头的一角,几个中年人,每人捧着一壶酒,讨论的津津有味。

    “切!什么听说?今早控鹤卫就去了新城侯府,当场带走了新城侯父子,恐怕凶多吉少咯。”另外一个人颇为嫌弃道,去年他在街上好好的做生意,却被新城侯的家奴纵马掀翻了铺面,他本想理论一番,却被新城侯的家丁鞭子侍候了一顿,至今记恨在心。

    “是吗?这几年新城侯圣眷优渥,连带着新城侯府的下人都高人一等,在这光凌城中都能横着走了。”平头小老百姓对于权贵落马的事情,有仇无仇的都带着几分窃喜。

    “显赫一时的侯府,说倒就倒了,真是令人唏嘘。”说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拍了拍桌沿。

    “什么唏嘘呀,就新城侯也配吗?当年他不就是检举了飞鸿将军贪功冒进,投敌叛国的罪名,才立了功,封了侯爵。可是你我都知道,当年飞鸿将军投敌叛国的罪名并没有被坐实。朝廷没有查到实证,说不定就是这厮诬告呢?”说到飞鸿将军时,众人都凑到了一起,音量低了很多,生意人更加知道小心谨慎。

    “就是。背主求荣的小人,也配封侯。当年飞鸿将军可是我们大翊北境的战神,身经百战,鲜尝败绩,那才够资格封侯拜将。”众人仰头叹息,皆是有感而发。

    虽然飞鸿将军当年那一战死的蹊跷,可她的的确确护卫了大翊边疆二十余年,功名薄上不记,公道人心记得。

    “话说,当年裴家满门赐死,罪名罗列了一长串,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现如今陛下要处置新城侯,那当年裴家的旧案.....是不是有机会得到重新审理呢?”说话的人,声音有些激荡,没控制好音量,声音稍微有些大。

    “张兄,慎言!这时朝廷的事,我们只是个卖货郎,岂可当街妄言?”

    “哎呀,一时嘴快,该打该打!”被称作张兄的中年男子,连忙给自己扇了一巴掌,心下懊悔不已。

    “不过当年的裴家,也真是可可悲可叹,那样庞大的一个家族,那样显赫的一个门第.....”

    “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不过是天子一言,朝令夕可改的事情。寻常百姓如我们,功名显赫如裴家,谁能抵得过威威皇权?”

    白云来往青山在,二十年多少风流怪,花落花开。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太宁宫内,风静气止。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皇帝不看龙案上的证据,只瞪着自己的儿子,双眼似要冒火。

    傅岚宸一身棕褐色金玉冠服,与大殿内的陈设融为一体。他背脊挺直,沉沉的跪在龙案前,双手交叠平至眉心,身、心、声、眼、俱凝:“儿臣求父皇为武靖侯府昭雪,为.....飞鸿将军昭雪,为北境五万将士昭雪。”

    平常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内监和宫人,早已被皇帝打发了出去,严守在门口。殿内仅有皇帝和皇帝的太子,二人一坐一跪,一明一暗,一张一弛,一高一低,对立的场景,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当太子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时间仿佛静止了,许久不见有人应答。

    傅岚宸不甘心的再拜了一次:“儿臣求父皇为飞鸿将军昭雪,为彻蓝城五万阵亡的将士昭雪。”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漏斗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响起,似乎正在催促皇帝给一个答复。

    终于......皇帝缓缓起身,左手五指掐进肉里,右手撑着案面,目光阴冷的扫向跪着的傅岚宸,压着音量,低吼道:“新城侯当年派人放火,烧毁裴家藏书阁是真,可裴家众人抗旨不遵也是真。君为臣纲,臣下不逊,朕降罪于他们,何来冤屈?”

    当年飞鸿将军战死在彻蓝城,裴家人想去北境迎回飞鸿将军的遗体,却被巡城营的官兵不明不白的扣押。当时皇帝还未下令降罪,裴家仍是大翊的一等侯爵,却受到如此大辱!

    大理寺的官差第一次要强行闯入武靖侯府的时候,并未携带皇帝圣旨。公侯府邸,未经奉召,岂肯让人无端擅入?此乃第二辱!

    前有飞鸿将军在彻蓝城死的不明不明,后有整个光凌城都在传飞鸿将军叛国,这叫武靖侯府的人如何甘心?裴家世代武将出身,即便是府中的护院,一个个都是血性刚强之人,这才有了后来的抗旨不遵。

    裴家人被逼到如此境地,可是皇帝选择闭目塞听。

    傅岚宸躬着身子跪在地板上,只觉百骸生凉,比冰冷的地板凉多了。

    “父皇,求您看一眼儿臣呈给您的证据。这是飞鸿将军生前的一年时间里,与大襄的沐王爷来往的信函,总共六封信函,全在您的面前了。当年您对儿臣说,飞鸿将军与沐王来往甚密,疑似通敌,可是您看一看这些信函,写的都是些寻常之事,并无只言片语提及两国政务和军事。”

    皇帝怔了怔,终于伸手去触摸那些信函。

    只一眼,他便知道,那是沐王和飞鸿将军的字迹,其中沐王写了三封,飞鸿将军裴雪妧回了三封,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信函......

    皇帝冷眸微张,声若寒蝉:“那当年,在彻蓝城的帅帐和武靖侯府搜出来的,大量裴雪妧和百里奚的来往信函,太子怎么说?”

    傅岚宸急道:“父皇,沐王作为质子,曾在我们大翊生活十年之久,他与父皇,与飞鸿将军,也有相交之谊啊!在我们两国未曾开战之前,飞鸿将军与自己的好友日常通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您也曾经与沐王通过信函,不是吗?”

    傅岚宸言辞恳切,皇帝却不为所动:“裴雪妧叛国,仅仅只是体现在她与百里奚的信函上面吗?太子,朕记得当年跟你说过,当初之所以没有定裴雪妧叛国之罪,是因为她人已经死在了彻蓝城,又念她多年为大翊镇守北境的功劳,朕才选择秘而不宣。”

    “朕甚至都没有剥夺她裴家的侯爵之位,还让她和裴照锦,以侯爷和世子的勋级下葬,你还想让朕怎样?”他觉得他对裴家,对裴雪妧,对裴照锦,已经非常仁至义尽了。

    “傅岚宸,朕告诉你,真要论罪,朕是可以拿出来实证的。”

    傅岚宸咽了咽口水,只觉五内俱焚,嘴唇已经十分干涩了,仍挣扎道:“父皇,您说过,张魏当年在彻蓝城的帅帐中,搜查出一封大襄皇帝百里贺传给飞鸿将军的密令。”

    皇帝怒道:“除了这封密令,还有大襄主将林松河的信笺:南北换防,东阵西调,得君相助,铭感五内。”

    “你学习兵法数年,你舅舅自小也教过你不少,当年的战况,你也看的清明。如果不是勾结大襄,她裴雪妧为何要临阵换防?阵前变卦,实乃大忌啊!”

    是!当年裴雪妧阵前换防,的确冒险,当年为了这件事与张魏甚至大吵了一架,是以张魏还写了一封军报,紧急送回光凌,控诉裴雪妧贪功冒进,不顾将士安危。

    “父皇,百里奚的密令也好,林松河的信笺也好,上面都没有言明是给飞鸿将军的,您怎么就一口咬定是飞鸿将军叛国?或许是当年,飞鸿将军查知了军中有人与大襄勾结,所以才临时决定换防,以便应对危机。”傅岚宸以及苦苦挣扎。

    皇帝睨了傅岚宸一眼,斥责道:“密令和信笺都是从裴雪妧的帅帐中搜出来的,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张魏吗?他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没那个计谋。叛国的事情,他不敢也做不到!”

    皇帝铁了心偏袒张魏,傅岚宸只觉心寒无望,渐渐的,他不再做言语的辩驳。

    他径直起身,走到龙案上,拿起一份大襄皇帝诏书的拓本,递到皇帝的眼前,近乎哀求道:“父皇请看,这是大翊成孝八年的四月,也是大襄允和六年的四月,当时大襄皇帝百里贺发给林松河的诏书,上言:长风已至,彻蓝城穴,飞鸟断翅,良弓当折。”

    “飞鸟”指的便是飞鸿将军,裴雪妧。

    “如果飞鸿将军真的与大襄勾结,当年北境大战尚未结束,百里贺为何传令要林松河折断飞鸿将军的性命?就算是过河拆桥,也要等过了河再说吧?”

    皇帝眸子微眯,似在沉思,并不说话。

    傅岚宸接着说道:“所以说,这份大襄皇帝诏令的拓本,足以证明,与大襄通敌的另有其人,而飞鸿将军裴雪妧也绝不会叛国。”抑扬顿挫,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点进了皇帝的心里。

    傅岚宸以为拓本上的十六个字,点进了皇帝的心里,点醒了皇帝多年来的疑虑。

    可是.....并没有!

    “这份拓本......太子从何而来?是沐王这次托燕祁秦带来的吧?”皇帝的疑虑,似海深。

    “是。是沐王花了很多的时间,从大襄皇宫寻得。”傅岚宸双目微闪了一下,不打算避讳这个源头。

    皇帝却奇异的看着傅岚宸,冷笑道:“大襄的沐王与大翊的飞鸿将军,果然情谊甚笃啊!”

    “可诏令是真的!”不管是如何得到,可诏令是真的,傅岚宸希望皇帝可以看到这个事实。

    “呵呵,从前是朕的飞鸿将军,如今是朕的东宫太子,这个百里奚啊,还真是不消停。太子多年来执着于为裴氏翻案,原来是背后有人一直在支撑。是朕,小看了太子.....”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