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惊鸿夫人 >100、人间自是有情痴
    承华宫中,裴惊鸿一天都没有见到傅岚宸回来,但是她不知怎么,就突然觉得心口莫名的绞疼起来,是不是傅岚宸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她大闹着要马上见到傅岚宸。

    吴嬷嬷连忙吩咐人出去打探消息,回来的宫人说,陛下出了宗正寺之后,一个人走了,没有让人跟着。

    这时吴嬷嬷的心里也着急起来,一边打发人都出去找,一边哄着裴惊鸿睡觉。谁知裴惊鸿最近学聪明了很多,先是偷偷装睡,等到伺候的宫人散了以后,就轻手轻脚的偷跑了出去。

    她不知道方向要去哪里找傅岚宸,就凭着感觉,沿着熟悉的宫墙一条路一条路寻过去,风中有雨,雨中夹雪。裴惊鸿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在一处宫墙角门后面,找到了卷缩在角落里的傅岚宸。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傅岚宸,就是昭肃皇后病逝和入皇陵的那一日,他都没有这样颓废过。

    裴惊鸿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走过去轻轻的抱住他,学着吴嬷嬷哄她睡觉的手法,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给他安抚。这样伤心欲绝的傅岚宸,让她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在跟着他一起疼。

    傅岚宸见到她的时候,有些惊讶过后,便任由她抱住,索性把头埋在她怀里,裴惊鸿就听着他啜泣的声音一阵一阵。

    雪又开始下了,但是她丝毫感觉不到冷,只是紧紧的抱住傅岚宸。直到吴嬷嬷带人找到了他们,然后她才带着傅岚宸一直坐上轿撵回去。

    处决齐王的圣旨没有拖多久就下来了,大臣们都说新帝虽然年轻,其杀伐决断不输太上皇初年。齐王傅源贬为庶人,圈禁在封地齐王府,无召不得出。

    齐王出京的那一日,傅岚宸特意去见了他一面。

    齐王妃在去年冬节之前,便已有数月身孕,本是傅槿宁盼了很久的一件事。但是傅岚宸告诉他:“三皇兄成婚数年,齐王妃才诞下一位皇孙,实乃不易。这两个月你关押在宗正寺,错过了王府的消息,朕就代为转达。一个月前,小皇孙突感风寒,药石罔效,已于三日前夭折,齐王妃悲伤过度,加上产后亏空,也跟着去了。”

    傅槿宁眉眼瞪大,恨不得活生生的吃了傅岚宸,愤恨的喊道:“傅岚宸,你在报复我!你在报复我!你恨我,你恨我,可是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妻儿,为什么?!”

    傅岚宸掸了掸衣袖,神色从容,这一刻他真的像极了他们的父皇,那薄情寡情的做派,清声道:“三皇兄慎言,构陷皇帝,可是大罪,三皇兄还要回封地王府给妻儿守孝,就不要节外生枝,罪加一等了吧。”

    傅槿宁痛苦的哭喊着,喊的撕心裂肺,听者生悲。

    至死,他们兄弟二人,谁都没有原谅谁。

    泰和元年三月初,新帝正式下旨,册封了潜邸时的两位良娣。成氏封为淑妃,居合欢殿;卢氏封为贤妃,居柔仪殿;二人共同掌管六宫事宜。

    同月,另册武靖侯府裴家二小姐裴惊鸿为一品贵夫人,赐号“惊鸿”,别称“惊鸿夫人”,居惊鸿殿。

    傅岚宸的本意是想直接封后的,不过永嘉侯夫人劝说道:“裴二小姐如今的精神状况,还没有完全稳定,若是封后,免不了要接待亲贵大臣的夫人,反而有了诸多束缚。不如先册封为夫人,在宫中静心养着,也不算辱没武靖侯府的门楣。”

    于是傅岚宸仔细思考了一番,听从了永嘉侯夫人的建议,决定先办一个册封夫人的大典。皇帝亲自督办,礼部尚书亲自操持,惊鸿夫人的册封大典,丝毫不亚于封后之隆,远甚于当日淑、贤二妃的册封礼。

    就连惊鸿夫人受封当日所穿的吉服,凤冠霞帔,全是重新定制的,样式质地傅岚宸也一一过目,就跟看折子一般仔细斟酌。

    惊鸿殿中侍候的宫人,全是从前淳徽殿带过来的人,傅岚宸让吴嬷嬷做了惊鸿殿的掌事嬷嬷,让她竭尽全力的照看好裴惊鸿。

    因此,朝臣和百姓们都在私底下感叹,到底是武靖侯府裴家的小姐,新帝陛下对于裴氏的执念,多年来丝毫不减。

    册封惊鸿夫人的圣旨颁布四海列国,从今以后世上只有活着的裴家二小姐裴惊鸿,而徐归宜只是皇陵中的一副衣冠冢,是“孝昭徽皇太子妃。”

    虽然成鹤薇和卢至柔的位份相等,但是宫里的人都知道,成淑妃一心研究药理,基本不管事,掌事的是柔仪殿的贤妃娘娘。

    惊鸿殿内长年药香弥漫,惊鸿夫人明明是个痴痴傻傻的人儿,帝恩却丝毫不减。连带着武靖侯府一个来历不明的养子,也被封了永固侯。

    傅岚宸并不打算让裴准继承武靖侯爵,在他眼里“武靖”二字,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担起的,所以他新赐了一个封号给裴准。

    “慎乃俭德,惟怀永固”出自《尚书》。

    奇珍异草炼制出来的香丸,正在香炉内燃烧,熏出的香在室内缓缓蔓延,就像雾气一样笼罩着床榻上的裴惊鸿。这是赤棣花了半年的功夫研制出来的新法子,据说对失魂之症有特效,特意托人捎来给白柏先生。

    裴惊鸿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白柏先生坐在床榻边,手上一根细长的金针缓缓的扎进她的神门、内关、神阙、涌泉等数个穴位上。

    他动作极轻极慢,几乎看不出手指在动。香雾弥漫,药味越来越浓,床上的裴惊鸿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却已经汗如雨下了,看起来实在艰难。

    傅岚宸早已将殿内的宫人散了出去,独留自己在一边定定的陪坐着,眼神一动不动,但是等了这许久,难免心里着急,问道:“先生,如何了?”

    一连数日针灸,皆是如此。很快到了最后一日,白柏先生终于给了一句定语:“这已经是最后一道法子了,结果如何,全看天命。”

    傅岚宸身形一顿,涩然笑道:“辛苦两位先生了。朕就等一等天命,不妨事。”裴惊鸿能活着,他就已经万分感激了。

    一旁的成鹤薇神色哀伤的看着昏迷的裴惊鸿,有些欲哭无泪。这些年,她流的眼泪已经够多了,如今怕是再流不出来了。

    惊鸿殿外,傅岚宸和白柏并肩站在宫檐下,四月春光,风薄云稀。

    白柏先开口:“根据陛下说的,她这些日子所表现出来的一些意识,或许是病情已经在自愈了。再加上这次的针灸,神志恢复如初,是很有可能的。”

    傅岚宸闻言,心里有些沉重,不知该喜该悲。他沉默不语,白柏等了一会儿,复又说道:“陛下,可有想过她记起所有的前尘往事,你们如何相处?”白柏看似随意的一问,却是傅岚宸这半月来的心结。毕竟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

    “我与她,经历两次生离死别,数番情缘磋磨,我早就心如磐石了。我不强求,也不贪心,她若一直如此,我便一直养着。她若记起,她要如何,我便如何,我不会干涉她的去留,也不会左右她的想法。”傅岚宸平静道。

    “想不到陛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心境,实在难得!”白柏心里越发敬佩这个年轻人。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哪怕傅岚宸今日已贵为天子,白柏永远记得,当年破庙里的那个明亮少年。

    “陛下,请恕我问一个大不敬的问题。如果说裴姑娘的病,要以陛下的心头血作为药引,陛下,也肯给么?”白柏有些的期待的看向傅岚宸,嘴角微微含着笑意。

    傅岚宸起先一愣,这个情况他属实没有想过,迟疑了片刻,待他读懂了问题之后,叹笑道:“先生是最知道答案的人,何必多此一问呢?”

    白柏诧然,即便深知傅岚宸的为人,他依然震惊,“陛下,我知道您的答案,必然会以裴姑娘为先,哪怕危急自己的生命。本来是不应该多此一问的,只是想到陛下如今已经贵为天子,今时不同往日,答案会不会不一样。”他自嘲般的笑了,笑自己枉做小人。

    傅岚宸也笑,却是一脸的无奈:“先生,太子如何?天子如何?如果我做了天子,就可以舍弃阿照,那么我与我父皇又有何不同呢?”

    白柏先生笑着摆摆手,走下台阶,嘴里朗声念道:“人间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开春时分,北境疑生变,成靖云负伤,圣旨命成靖云回京养伤。北境十万大军急行三千里到达光凌城外,一步之遥,成靖云却不进城。

    这是......拥兵自重?!

    晚饭的时候生了火,成靖云扔了铠甲,坐在帐篷里给自己上药。那些副将侍卫都被他赶出去了,就他一个在伤口处抹了金疮药。

    帐篷外有属下来报:“启禀大将军,陛下已经发了第四封诏令了。接,还是不接?”

    成靖云闻言,挑挑眉毛,继续穿衣。

    夜半时分,成靖云还没有睡着,突而外边有人低声道:“大将军,宫里来人求见。”

    成靖云不耐烦的起身,低沉道:“进来!”

    来人禀报完所有的事情之后,成靖云处之泰然的展开明黄色的圣旨,朗声道:“朕久闻成卿身先士卒、又负重伤。遥念爱卿一片丹心,朕心下每每怆然。现已令淑妃摆宴青鸾殿,盼叙骨肉亲情,重修君臣之谊。钦此!”

    淑妃摆宴?骨肉亲情?君臣之谊?

    成靖云冷笑出声:“笔墨侍候,本将军要回信。”

    “属下遵旨!”左右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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