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灯光下,戴围裙的小蜥蜴再次鞠躬行礼。
落地的渝州像是踩在了云团之上，并没有反震力传来，他站直身子，向四周望去。
这是一个带餐厅的厨房,面积比外面看上去的大了10倍,店内没有其他客人。
精致的木桌上摆放着花瓶和数10种调味料，两侧的透明玻璃后,12位仿生厨师在他们的工位上,或切割肉类,或炒制食物,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可见。
不时有纤长的手臂从高空垂落,取走已经制作好,放在商品柜上的盲盒料理。
“客人，您对我们的环境是否满意？”小蜥蜴有些忐忑的拉开一张椅子，邀请渝州坐下。
“我并不是你们的顾客，这张邀请函是一个好心人赠予的,你不用紧张。”渝州露出一个微笑，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小蜥蜴明显松了一口气,身姿也放松了一些。
社恐的小朋友，渝州看着好笑，可想到接下来要打探的情报,便沉吟着说道,“但我一路走来确实有些饿了,想要成为你的客人。”
小蜥蜴顿时一个激灵,再次站直了身体，毕恭毕敬：“客人您想要吃些什么？”
这是在阴谋算计中浸淫久了吗？渝州扶额，觉得自己可能陷入了思维误区，他轻笑着摇摇头，伸出一根枝条，摸了摸小蜥蜴的脑袋，“不用紧张，如你所见，我是一棵植物，只进食阳光和雨水。”
小蜥蜴闻言再次放松下来，替渝州取来了一杯茉莉花茶，有些害羞道：“您请。”
“这么紧张，第一次工作？你的家长呢？”渝州抿了一小口。
“父亲他去参加星月祭典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小蜥蜴说着垂下脑袋，情绪很是低落，“他临走前把店铺交给我，我不能让他失望。”
见状，渝州安慰了几句，并替他做了一次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硬币占卜，得到了“活着”的启示。
小蜥蜴看上去很开心，渝州便单刀直入，“我冒昧问一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奇特？”
小蜥蜴的双眼倏然瞪大：“咦，你不知道吗？”
“我是通过传送点进来的，事先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你能告诉我这是什加的哪一个区域吗？”
“那不是传送点，”小蜥蜴摇了摇头，“是跳板，这里也不是什加的哪一个区域，是亚空间。”
“亚空间？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小蜥蜴发现自己似乎无法解释如此深奥的名词，急的直抓脑袋。
“无中生有，在狭小的空间内，再构筑一个更大的空间？”渝州根据多年看书经历，试探地补充道。
“对对，反正就是通过这样那样的技术，制造出一个附着在主空间上的大型空间集群。在星图上，它和什加占用同一个坐标，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小蜥蜴用他不多的词汇解释道，
“它的面积很大，是什加的3倍，如果遭遇突发事件，还能直接从主空间上脱落，飘入空间裂缝。”
“听起来很玄奥，可是，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小蜥蜴解释道：“它由无数空间向量搭建而成，四通八达，可以瞬间抵达什加近40%的区域，像我们做高档外卖的，制备好的食物不能久放，必须通过空间通道，快速送达顾客手中。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什加的地租太贵了，除了星空走廊，什加大礼堂，形象专利局之类的公约直属机构，只有那些大企业，大财阀，才付得起地租。
亚空间就不同了，你看光这一颗蘑菇大厦，就折叠了10次，拥有1024个位点，可以容纳很多商铺和秘密集会。”
“你是说，这个亚空间，不是公约的产业？”渝州听出了言外之意，这么大的空间，背后之人不可小觑。
“是的，这个亚空间的主人来历很神秘。有人说他是什加首富，也有人说他是艺术家联盟的会长阿耶拿，反正讨论到现在也没个定数。”
“这么好的东西，其他人为什么不跟着建造？”渝州再次问到。
“亚空间可不便宜，除了造价之外，空间工程师也极度稀缺。我听说当初焚城新建之初，四方投奔，人口拥挤，他们也想弄个折叠空间，安置过剩人口，但最终因为造价和招不到人，放弃了。”
折叠空间……烧钱机器……连沙拉维尔前十五席的强者，一整个国都都负担不起吗？
这么说来，赫鲁德林只是亚空间的一位普通“租客”，和整个亚空间无关，那房间中的诡异一幕，也只是借用了空间的特性，他们甚至无法随意更改其中的布局。
没错，帕尼尼被撂倒之后，根本没机会传讯。也就是说，赫鲁德林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来意，甚至都没意识到他们的进入。
耳堂的遭遇纯属意外，那里很可能只是某种趣味场景，并没有实质危险。
可是……渝州没办法解释来自命运的危机预警，更别提那嵌套壁画的设计，怎么看，都是用来规避什加不能杀人的规则。.七
但渝州又想起了黄铜吊灯的开关，既是陷阱，又为何要刻意留下生门，放囚徒离开？
解释不通啊……
疑惑像疯长的海草，无法除去，渝州低着头，转动着指尖的牙签盒。
缓慢地整理着一切。
忽然，他神色一变，既然所有的解释都有矛盾，那为何不换一种思路。
自己能逃出来，并非赫鲁德林留下了生门，而是……奇迹发生了。
原本，关灯之后应该对应另一个更凶险的场景，然而，在奇迹线的影响下，世界线偏转，空间折叠发生了谬误，映射的坐标向某个不确定的方向挪移，他才得以逃离。
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的渝州闭上了眼，触碰深埋于体内的那一滴水。
那由命数构成的水滴倏然颤动，表面如火焰般燃出光亮，化作彗星，在他指尖旋转不休，显得既生动又活泼。
渝州捏住了那好动的水滴，静静感知它的重量，不是错觉，融入他体内的奇迹线增加了，虽然不到0.01%，但终归是一个进步。
奇迹真的发生了。
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这是渝州的第一个念头。
但很快，他便为自己的敏感失笑。
就像大失血时，交感神经会自行兴奋，释放ne，控制外周血管收缩；肾脏也会加剧重吸收，减少尿液，而无需意识的指挥。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全生命。
奇迹线也一样，作为融入他体内的一部分，一个特殊的器官。
彼时彼刻，察觉到死亡危机，自行拨动，也不是不能理解。
看来，以后得多去生死边缘走一走，说不定哪一天就把整条命运线纳入囊中了。
渝州畅想，但同时也暗暗警惕，千万不能玩脱，要是超出了奇迹线的代偿能力，或许他就真的死了。
渝州眉间的沉凝渐渐抚平，嘴角勾勒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他看向小蜥蜴，却见对方也正笑着看他。
笑容十分腼腆。
嗯？发生什么事了？渝州一愣，随即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装有茉莉花茶的水杯。
却见里面，有褐色的颗粒物上下沉浮。
“大哥哥，我看你坐在那里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就把厨房里剩下的金坷垃拿出来了，你果然是饿过头了。”小蜥蜴开心的说道。
渝州看着杯中之物，笑容渐渐裂开，天知道刚才他沉思的时候，有没有抿上一口。
“我，我做的不对吗？”
“你做的很对，下次别做了。”渝州挤出哭一般的笑容。
“我知道，大哥哥不想让我破费。没关系的，这个不贵。”小蜥蜴又从锡罐中掏出一勺，倒入渝州杯中，“多吃点。”
看着他闪着期待的眸光，渝州欲哭无泪，只好拿起杯子，佯装喝水。
果然，他还是喜欢毛茸茸。
就在他万分感慨之际，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尖锐嗡鸣，如同指甲划过黑板，随后，整个亚空间像是被重锤敲击，猛地颠簸了一下。
渝州的后脑勺重重撞击在墙上，手中水杯炸裂，液体迸溅，却在半空化作滚圆的液滴，悬浮不动。
液滴中有虚影浮现，他们是浑身□□，只在重点部位遮着一片叶子的素食主义；是身穿紧身皮衣，腰缠“消灭素食”飘带的肉食主义；是奇装异服，头戴应援帽的芙朵拉粉丝……
随后，液滴破碎，无数虚影来到这个房间，和桌椅重叠，和锅炉重叠，和渝州两人重叠。
数千玩家，就这样互相看着彼此，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出事了。
亚空间出事了。
这是飘荡在所有人脑海中的一句话。
只有渝州，在小蜥蜴的眼瞳中看到了面色苍白的自己，他嘴唇嗫嚅，吐出了一个人名：“卩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