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学后,桑祈与卓文远慢悠悠走出国子监。长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时候尚早,不如去吃酒吧。”卓文远如往常一样,邀桑祈去庆丰楼小聚。两人平日里时常混在一块。

    加之桑太尉有意撮合,把桑祈交给卓文远,他可是一万个放心。

    不料桑祈摇摇头,“不去,我还要回去抄书呢。”

    小姑娘摇着卓文远的折扇,苦着一张小脸,模样娇俏可爱,看得卓文远忍不住轻笑,“被司业罚了?要不要我帮忙?”

    桑祈微恼地瞅了人一眼,“好啊,你还幸灾乐祸不是?”

    她作势去打卓文远。

    “驾!”

    身后忽然传来马儿的嘶鸣声与车轮咕噜噜的声响,两人同时回头。

    只见人稠广众的长街上竟有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其模样之嚣张,全然如入无人之境。

    马车迫近,桑祈愣了一息,眼看避无可避。

    身侧的卓文远反应过来,几乎本能地第一时间将桑祈揽在怀中,旋身躲过马车。

    混乱中,桑祈的书包掉落在地,在马蹄的践踏之下零落成泥。不难想象倘若没能及时避开会是何下场。

    小姑娘看着书包,心怦怦直跳。

    卓文远关切地垂眸,“阿祈,你还好吧?”

    其实方才卓文远一直将她护在怀中,根本不阔能受伤。桑祈想着,有股暖流划过心口,又有些后怕,作势凶巴巴道,“下次不准在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她没等卓文远反应,又转身气势汹汹去敲马车的窗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她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桑祈思绪飘飞,隐约间好像琢磨出了些苗头,甚至脸颊也因为这隐秘的念头愈发滚烫。

    还没待她想个清清楚楚,耳畔忽然间传来一道嚣张跋扈的声音。

    “哟,这不是桑家小姐吗?”

    倒是个老熟人,宋佳音。

    “当街和卓公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宋佳音扫了一眼卓文远。

    卓文远对上她的目光,唇畔露出浅浅的笑,似是赞同,又仿佛和平常无二。

    桑祈气笑了。

    愤怒之中,又有些被戳穿的恼怒。

    但她并没有察觉到,睁大眼睛冷笑,“你当街纵马,你还有理了是吗?也不怕毁了你宋家的名声。”

    “诶,你这倒是提醒我了。上元节越来越近了,桑小姐若再送不出荷包,桑家的颜面可就败在你手里了。”

    宋佳音得意地放下车帘,马车应声向前。

    “我要你管!”桑祈嘟囔着,皱着眉头。

    卓文远看着驶远的马车,“你这荷包,还没想到怎么送出去呀?”

    “我能怎么办?晏云之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能有什么办法,没辙。”桑祈恨恨道,她正准备转身捡书包,忽然听到青年的声音。

    “司业不收,你要不送我呗。”

    她猛地转身,不可思议地看向卓文远,却见那少年郎噙着笑意,眸光散漫,“反正我也缺荷包。”

    与平时风流的姿态一般无二。

    桑祈松了口气,心里却有点失落。

    她就说卓文远怎么会喜欢她呀,汴京温柔贤淑的女子多了去。

    她压下心里那股醋劲,说的话多少还是带了情绪在里头,“你若是喜欢的话,我让莲翩给你绣个十个八个。”

    说罢,气冲冲地率先离去。

    也不知是在生宋佳音的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卓文远望着小姑娘的背影,无奈又宠溺地轻笑一声。

    倘若这时桑祈能回头瞧上一眼,必能看到青年眼底的认真。

    不再是散漫轻浮,而是藏在漫不经心表象下的珍重与试探。

    只可惜,她没有回头。

    卓文远也不会主动告诉小姑娘,他的情谊。

    青梅竹马的感情,注定了他只能小心翼翼,犹如过河的行人,慢慢试探。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但卓文远不紧不慢跟在小姑娘身后,想,他离那个答案不远了。

    卓文远例行送她回府后,就离去了,甚至含笑婉拒了桑爹留他用膳——

    聪慧如他哪里看不出小姑娘的别扭?

    桑祈看着他离开,没做声,而是闷闷地回房里抄监规。莲翩都看出她今日不大对劲,奈何规劝无果,还被桑祈赶出房间。

    小姑娘独自一人抄监规抄到深夜,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案上,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起白日里卓文远向她要荷包的场景。

    虽然平日里老是打趣卓文远,但他如今的确风流倜傥,怕是汴京不少女子的心上人,恐怕不少姑娘们都塞过荷包给他。

    还别说,桑祈真遇到过。

    明明自己就在卓文远身侧,那姑娘就过来塞荷包。虽然卓文远婉拒了,可是他含笑看着那姑娘,人家姑娘被他看得脸红的场景,桑祈怎么看都不顺眼。

    私底下还不知道如何呢。

    桑祈胡思乱想半天,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不是在吃醋?

    登时整个人坐直了身体,不可思议,她在吃卓文远的醋?为什么?

    她脑子乱糟糟的,躺进被窝里,脑海里这个念头挥之不去,又好像有什么情绪呼之欲出。

    她后知后觉想到,宋佳音送荷包给晏云之,是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晏云之。

    那如果是自己,自己愿意把荷包送给卓文远吗?

    真正意义上的送荷包,不是荒诞的赌约,更不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愿意吗?

    桑祈躺在被窝里,想起青年含笑的桃花眼,想起他宠溺无奈喊她阿祈,想起重逢后的怦然心动。

    答案早就有迹可循。

    好像……是愿意的。

    她把自己卷成蚕蛹,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边想着这份迟迟领悟的情愫,一边又想着明天的见面。

    半天才冷静下来,那卓文远可能对她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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