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慕烟时时刻刻都盯着东仪楼,从采购到上菜,每一道程序她都亲自把关,务必不能给别有用心之人留下把柄。

    另外她还让陆嘉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壮丁,在东仪楼门外轮流巡察。

    东仪楼又恢复了往日有条不紊的秩序,客来客往人去匆匆,再也没有前日那般无端闹事者。

    可越是平静的水面,底下往往云涌着更大的海啸,时机一到就会跃出水面,掀起惊涛骇浪。

    这一日慕烟刚给一桌客人上完菜,回后厨的时候突然右眼皮直跳,心里顿时一抽。那杨某的功力深厚,那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劲儿,她看似接下了那一掌,却是留下了内伤。这几日她一直还在恢复中,若是再来一遭,只怕她不是杨某那些人的对手。

    她刚吩咐罗玉去前门看着,街上却是闹开了。

    陆琪苍白着脸跑进来,慌慌张张的还撞到了一摞碟子。

    慕烟皱起眉头,还未问话,陆琪就开口说:“慕烟,你快去看看,门口……门口有死人!”

    慕烟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她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只见街上围着一群人,把东仪楼的大门围的水泄不通。端坐在里面用餐的客人也被惊动了,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陆嘉站在门口试图疏散围观的百姓,但人才站在那里一会,留言就都传开了。

    “真是造孽啊,据说这个人是在他们家吃坏了东西,回去后人就不行了。”

    “没想到堂堂一个大掌柜,做事这么没有良心,真是丧尽天良啊!”

    “可不是吗,据说这个可怜人家中还有老母和十岁的儿子,这下子顶梁柱倒了谁养活他们啊。”

    慕烟听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即使知道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可还是不免慌了慌。

    “陆琪,快把人……”

    人群中挤出一个男童,穿着一身补丁的衣衫,浑身脏兮兮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爹!爹!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看看荣儿啊!”

    荣儿把被横弃在地上的男人翻了个身,脸上血迹尚未干涸,还在不断往外渗着鲜红的血,荣儿的手指往父亲的鼻下一探,的确是没有呼吸了,荣儿更是抱着父亲痛哭流涕。

    慕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正要扶起这个失去父亲伤心欲绝的孩子,这时人群外又冲出来一个人。

    那人三十上下,和地上的人面貌有几分相似,一双眼睛布满血丝,见到哥哥的尸体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而后直直的走到慕烟面前,伸出手想做点什么。

    慕烟愣在原地,还是陆琪一把把她推开,自己迎了上去。

    “你们东仪楼害了我堂兄的命,如今连个交代都不想给吗?”那人被拦下也不在动作,一双血红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慕烟,慕烟被他盯上的一瞬只觉毛骨悚然,寒毛直竖。

    “我堂兄为人老实本分,做事兢兢业业,脚踏实地,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人的事情,却平白被你们害了性命!”

    “他一向身体健壮,从没有过头疼脑热的,一个人能犁五亩地!”

    “大家伙还有谁在东仪楼吃过饭的,他们家肯定不是头一回了,你们吃下去的不是五谷杂粮,是夺命的毒药!”

    即使是看着热闹,心里向着慕烟的人,听到此言也忍不住开始动摇,开始怀疑。人都是惜命的,当事情触犯到本身的利益时,就会变得不信任周围的一切。

    扒在窗户上看戏的那些客人,恨不得去扣自己的嗓子,把刚才吃的都吐出来。

    南街出了这么大的事,坐在院子里绣花的慕离一听事情和东仪楼有关,吓得把绣了一半的帕子往地上一丢,踢开围在她脚边的小奶狗,不顾形象的往东仪楼跑。

    她站在人群后听了一耳朵,只见这些人越说越离奇,一向柔弱没有主见的慕离忍不住站出来,喊道:“不!不会的,大家不要相信他!”

    “我妹妹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她不是这种人,我理解你失去亲人的心情,可你做事也要拿出证据啊!”

    “哼,你是她姐姐,你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自然会替她撒谎。”

    这下东仪楼跑腿的小二也一个个站出来说话,为自家东家辩解。

    那人见风向开始转变,更是发了狠,他四处张望了一圈,冲到东仪楼门前系马的柱子上,口里还大喊着:“我若有半句虚言,今日就撞死在这柱子前!我们王家,从不出胆小怕事之辈!”

    “住手!”一队官兵围了过来,崔煜城骑着马走在最前头,一把刀飞过去插在柱子上,“休要这般罔顾了性命。”

    崔煜城利落的翻身下马,走到慕烟面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慕烟,东仪楼的掌柜。现在你门楼里出了命案,又有人向我举报你盗窃他人祖传菜谱一事,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不可以,我妹妹是被冤枉的,是有人要陷害她!这位官爷,求求你,不要抓我妹妹。”

    慕离泪流满面,她真是怕极了,上一次她没有拉住烟儿,烟儿被人打了八十大板奄奄一息的丢回来。这次被带走,焉知能不能保得住这条性命?

    她虽是个无知妇人,却也知道这事必定有古怪,好好的人怎么会说死就死,这件事简直闻所未闻。那一家子做了他人对付东仪楼的棋子固然可怜可叹,可她的烟儿又何尝不无辜?

    只恨她是个无用妇人,死了丈夫,儿子尚且年幼,她护不住自己的妹妹,她多么想用自己去换烟儿!

    慕离是个我见犹怜的寡妇,相貌清秀韵致,纤纤细腰深深折拜,声泪俱下声声击中人心。

    “官爷,我给您跪下了,我只求你一定要彻查此事,还我妹妹一个清白,不要使我妹妹蒙怨。”

    慕离多么注重分寸注重形象的一个人,此时手指紧紧的抓着崔煜城的衣摆,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起来。

    崔煜城看了她一眼,示意自己的随从把人扶起来,他看了一圈还未散去的百姓,道:“我们衙门一向办案公正,是冤枉还是蓄谋已久,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长佑,把尸体也带走。”

    慕离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抓去,烟儿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陆琪扶起慕离,低声说:“慕婶子,您多保重,我们都知道慕烟不是这种人,我会和陆嘉去查这件事的。”

    可他们都是普通人家,既无钱又无权,哪里查的到什么呢。

    陆琪把失魂落魄的慕离搀扶回家,慕离回到院子里呆坐到天色快黑了才想起来小狗跟着她跑出去,现在还没回来。

    慕离绕着院子找了一圈。

    “奶球?奶球?”

    她急的不行,烟儿被抓了,烟儿养的狗也被她弄丢了,她真是这天底下最无能的姐姐!

    “这位夫人,这可是你家的狗?”

    一位青衣少年抱着一只白底黑点的小狗,可不就是他们家的奶球。

    慕离走上前又仔细看了一圈,“是,是我妹妹养的奶球,这位小公子,真是多谢你了。要是我妹妹回来发现她的狗丢了,可真是……”

    百里璟见她眉宇间堆满的愁容,便知她家是出了事的,便没有多问,把狗还给了她就回了自家院子。

    这边慕离还在愁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宁儿,让宁儿也想想办法。那边的慕烟已经被关进了大牢。

    一路上,慕烟不停的在探崔煜城的口风。

    “我不信那个人的死真的和东仪楼有关,你真的会请仵作来验吗?”

    崔煜城骑在马上并不回话。

    “不会我们湖怀县的衙门真的就一点断案能力也没有吧?我相信你们都是正真的为国为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老百姓,对吧?”

    “……”

    “这没有查清楚之前,是不能动用私刑的吧?崔公子不会又冲冠一怒为红颜,罚我八十大板吧?”

    这回崔煜城终于回她了:“你最好没有做那些事,不过你偷窃他人食谱自己开酒楼一事,罪孽深重,我会命人彻查。”

    进了衙门之后,官兵把她押到大牢,丢进一间牢房。

    “老实进去待着吧。”

    慕烟差点没站稳,牢房里黑压压一片,其他牢房传来□□,叫骂。慕烟开始打量这间牢房,没有电视剧中标配的桌子和床,地上只铺着些稻草,角落里还有一位蜷缩着的人影。

    那人穿着囚服,浑身直颤,俨然是奄奄一息了。

    “喂,你还好吗?”

    慕烟走过去关心她的狱友,然而等那人抬起头来,慕烟再一次被惊到了。

    那蓬头散发,身上脏污的牢饭,居然是她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的吴老夫人!

    “吴老夫人?怎会是你?你怎么样了?可是病了?”

    吴老夫人睁开眼睛,混浊的眼珠子看了她一眼又合上,气息虚弱的说:“小姑娘,你怎么也进来了?”

    “此时说来话长,那次你告诉我南街的事之后,我就去开了家酒楼,结果被人陷害,有人在我家吃死了人,这才被抓进来了。”慕烟扶起吴老夫人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暖和一点:“老夫人,你怎么样了?”

    “咳咳,他们把我老婆子关进来,一日只给一次饭,我这是饿的。”

    慕烟忙解下腰间挂着的荷包,从里面倒出牛肉粒来:“老夫人,你快吃点吧,这是我平日里带在身上当零嘴的,你快吃些补补体力。”

    吴老夫人就着她的手,把那些牛肉一粒一粒的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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