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骗他了。裳与一动不动，既没有下沉，也没有浮起来，姐姐裳尤从浓重的雾气深处走出来，浮在水面上，每一步落下去都没有痕迹，然后一屁股坐在她身边。
“姐姐。”裳与看着她，“爹娘呢？”
裳尤不答，转而问她：“这是谁的声音，他为什么一直在喊你？”
“他是为徇，是一个很厉害的神仙。”裳与想去拉住姐姐的手，但是她的身体被困住了，她只要一挣扎，便会下陷。于是裳与只好放弃，看着姐姐，说道：“可是他愿意相信我，我骗了他。”
“为什么？”裳尤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温柔地说。
“我想救你，姐姐，还有爹娘。”裳与努力地仰起头，把额头贴向姐姐的掌心。
“裳与，你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裳与重重地点头。
“那就够了，姐姐现在很好。”
裳与第一次埋怨起姐姐，姐姐怎么能说自己过得很好？他们一家人都不在一起，她一个人孤单地飘荡在凡间。姐姐怎么能说自己很好。裳与赌气不说话，也不看裳尤。
“裳与。”为徇的声音很急切，一声接一声地喊她。
裳与不耐烦起来，应了一声：“别喊了，为徇。”
应声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裳与从梦里醒来了。
“裳与，你怎么样？”为徇一点也不镇定，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治不好裳与的腿，裳与一直喊着“姐姐”，他怎么也叫不醒。成溯站在一旁看着他叹气，几次欲言又止后转身离开了。
“为徇……”裳与看他焦急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为徇，你这样可一点也不像神仙。”
“裳与……你的腿……”为徇的心并没有放下来，他和成溯想了许多办法，也只能缓解裳与的疼痛，那些黑线不断地蔓延，每个时辰过去，便要更多一些。
裳与掀起裙摆，看到骇人一幕，嘴角抽了抽。这契书红玉的法术，她自己倒是可以解开，但这般样子，突然好了也太奇怪了吧。
“没事的，现在不疼了，为徇。如果不是你救我，我可能要被那小魔君杀掉了。”裳与满眼感激地看着为徇。
为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他叫颜帜。你认识他吗？他之前是章崖城的小魔君。”
裳与唰地睁大眼睛，佯装惊讶道：“我们章崖城当时确实有一个食人心魄的小魔君，不过后来被遇影将军处死了！难道他没死？”
为徇看着她震惊的样子，慢慢吞下了要说的话。
裳与和为徇就这样对视着，裳与一直在等着为徇说话，但是为徇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起身离开了。
“等等，为徇。”裳与叫住他，试探着开口：“你抓住他了吗？”
为徇停住脚步，肩膀微微颓下去，他没转过身来，背对着她说道：“他跑掉了。不过，裳与，我会保护好你的。对不起，他是因为我才抓你的。”
裳与瞳孔一震，手指越发用力地捏住裙摆，心里的那个空洞猛地开始收缩，疼得她频频皱眉。还没等她开口，为徇已经离开了，帮她关好了门。
“最后一副了，裳与。”为徇捧着托盘进来，上面整齐地码了四碗褐色的药剂。
裳与乖乖点头，每喝光一碗就捧着空空的碗底给他看，很骄傲一样朝他笑着。
“你的腿不疼了吧。”为徇看着裳与甜甜的笑容，脸颊红扑扑的。
“早就不疼啦。”裳与边说边掀起裙摆给他看，“你看，我都好啦。”
为徇微微偏过头去，紧张道：“那就好。”
裳与看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切了一声，放下裙摆，道：“为徇，你怎么呆呆的。我这腿上也没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
为徇无言，站着等她喝完最后一碗药。
已经入冬了，但是裳与现在已经不惧冷暖，所以窗户每天都开着。这会儿风吹起来，吹起为徇额前的头发。好像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起，为徇的头发就不再扎得那么古板了。裳与很喜欢自己看到的，那几缕头发落在为徇高挺的鼻梁上，显得他有点落魄，就像自己一样。
裳与放下碗，这才注意到顺着窗户吹进来很多雪花。
又下雪了。
“为徇，为徇。”裳与喊他，指着窗外，一脸惊喜。
为徇回过头去，嘴角勾起，淡淡地笑了。
“我们去窗边看一看吧。”裳与蹦蹦跳跳跑过去，为徇跟在她的身后。
“好像要下大雪了。”裳与趴在窗框上，上半身探出去，用手接了雪花给为徇看，说道：“我是说，很大很大的雪。”
“嗯。”为徇也微微倾身过去，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窗外已经是一片雾蒙蒙的白色。窗框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裳与感到那股花香裹过来，缠缠绕绕地围着她。裳与一回头，就迎上为徇的胸膛，素白色的衣领压得整齐。这次是离得近了，裳与才注意到那上面是有图案的，浅金色的花纹，沿着边缘一路滑下去。裳与红了脸，脑海里响起颜帜说过的话：你得想办法让他带你去仙族啊，想办法让他死心塌地认定你。你们魔不是很擅长利用感情？
“为徇，你在想什么呢？”裳与抬头看着为徇的下巴，糯糯开口。
温热呼吸扑在脖子上，为徇的耳朵腾地一下红透了，他低头看着小姑娘微微颤动的睫毛，才发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裳与感觉为徇要往后退步，连忙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手指软软地覆在为徇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为徇紧紧抿着嘴，胸口像有火在烧一样。
她怎么能如此？她不懂得男女有别吗？
那些想说的规矩到嘴边了，为徇却犹豫了，裳与正皱着眉等他的回答，一双眼睛清亮清亮的。
裳与知道为徇挺容易害羞的，她平时嘴上跑两句火车，为徇的耳尖就会开始泛红。若是她多说了几句，为徇便会红着脸颊教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