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个。”温子初干巴巴地说道，“其实公主一直想和殿下亲近一些，就是殿下太不近人情了。”
柳淮然听后，略一昂首，视线所达之处是金碧辉煌的大殿。它之上，是厚重的层层绿瓦、庄严肃穆。再往上，是碧蓝穹顶、一望无际。他们皆被头顶这片虚无的自由禁锢在这方寸之地，有人甘之如饴，有人奄奄一息。
百姓常说人生无常，世间百态。即便是皇亲贵胄，又如何能避免落俗。
“这皇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人情。”
【善良，是会要人命的。】
温子初有时候真的觉得，他和祝九歌很像。
他们好像都被一股无形的重力压着，看似坚不可摧地活着，实则遍体鳞伤。
想到这，温子初不由看向了台上的祝九歌，他那身红衣以及欣长挺拔的身姿在一众人间异常显眼。秋风邀他共舞，他便昂首而立，发丝裹着金彩被阳光折射出璀璨的光，衣摆随着肃爽的风恣意翻动。
他是黑夜里的彼岸花，诡谲艳丽。亦是骄阳下的红牡丹，狂舞绽放。
他屹然不动，漠然地看着台下，像是众生皆是殊途，无人他同道。
暮然间，祝九歌眼神一抬，看向了正在望着他的温子初。
跨过百米白石板，数十米朱红高墙，他精准无误地、定然望向了高墙之上的那抹白衣。
而后扬起一笑，像是发现了正在偷望着自己的他。这一刻，温子初只觉穿过几世轮回，窥得了那抹人间烟火。
许是氛围使然，温子初竟觉得这一幕意外的熟悉与难过。
他堪堪错开视线，转而看向了正在比试的现场。
这场比试对于温子初来说，最大的看点就是最后的前三甲会不会是朱雀楼预测的那三人。
他像个检验员工成果的老板一样，并不觉得场上的一切存在悬念。
例如所有人一开始都没注意的黑马，第一天踩线进入下一轮。而在计入成绩的第二天却以第一的成绩进入决赛。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会不会夺取名次，看得津津有味。
而在朱雀楼那儿，比试还没开始便预测了他是前三甲的结果。所以温子初并不意外他的逆袭，甚至觉得他可以得到魁首。
从朱雀楼的资料来看，此人身份无懈可击，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生于排名靠后的江湖门派，自幼便天资聪颖，人又勤奋刻苦。
这种江湖门派出来的人，一般都很好查，因为牵扯很多，难以造假。
而且他还是个私生子。
在外人看来这样的身世，极其容易与原有势力剥离，只要你给他向上的机会，他便会牢牢抓住，是个可重用之人。
若他成为魁首，对皇室而言，一个有江湖门派背景的大臣，还不与原有势力亲近，简直是完美的朝堂与江湖连接的纽带。
如果朱雀楼没那么历害，把人老底都翻了个底朝天的话。温子初几乎已经能够预测他日后如何平步青云，备受重用了。
此人的情报是月开亲自写给他的。结论并不复杂，他并非是代表自己参赛，有人已在朝廷之前捷足先登了一步。
这位魁首的热门人物，排名第十的武学门派青云派的上任掌门私生子——萧书业。
是祝九歌的人。
祝九歌给他的不是向上的机会，而是复仇的机会。
青云派前任掌门闭关修炼之时走火入魔，不幸暴毙，是所有人都确认过的事实，无人有异议。
若不是月开那日经过白虎楼时没有感受到林无氏的气息，估计也不会联想到此事与祝九歌有关。
当然，这也只是月开的猜测，楼内并没有查到相应的证据。但这也恰恰证明萧书业身份的安全性有多高，朱雀楼查不到，皇室便不可能查到。
模样倒是端正，眉宇间端着一股狠劲，日后确非池中之物。
今日是二十人的比试，决出前三甲。从早进行到晚，进行状况频出，要么看运气、要么看实力的1v1单循环战，胜一场积一分。
这就意味着每个人都会相互对决一次，谁先用涂满颜料的木剑攻击到对方的致命部位，谁就算赢。
为了留存实力公平对决，下死手导致对方无法继续比试者，便算作恶意比试，直接出局。
其他比试者与出局者所得分数也会被废除重算。
温子初看了好几场双双出局的比试，这种同归于尽的玩法也不知道有多大仇。出局后破口大骂者不在少数，无一例外都被“请”离现场。
这个世界公平的东西本就不多，绝对公平为相对公平让步，规章制度为公序良俗亮灯。谁能保证绝对公平就一定公平？又有谁能保证规章制度符合全部道德？
总是因自身而抱怨不公的人，大都处在这一领域里中等偏下的地方，企图用制度来弥补自身的不稳定。这也是为什么占领领域制高点的人，察觉到的不公更少。他们并非没有碰到，只是他们更为稳定，这份不公对他们影响不如前者猛烈。
不稳定者抱怨外在因素对个人的不公，而稳定者则审视外在因素对群体的不公。
若是拥有绝对的实力，便能在规则之中闲庭信步，这一点在萧书业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得不说，作为江湖门派，树敌众多屡见不鲜。
有人不屑于朝堂，亦有人不屑于与朝廷为伍之人。所以和他有仇的都在下死手，被他逐一攻破后淘汰出局。
而与他无仇，纯粹看不惯的，也在尽全力比试，完全不留余力给后续的交战。可想而知萧书业面临的局势有多严峻。
反观他本人，一直都保持着极其稳定的发挥。温子初从他真气的运转能够看出这里面沉淀了十几年的功力，否则无法应对这么多场接连不断的高强度比试。
但话又说回来，以他的实力，这些人能让他用全力的三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如此差距之下，他的消耗也不算太大。
终于，在夜幕即将降临之时，这场接连不断的武试决赛也进入了尾声。
从目前的积分上看，这些只在中午进行了一次休整的比试者，经过一整天的比试过后，前三位已然与第四名拉开了不小的差距。
因为需要结合昨日的成绩进行汇总，所以暂时还看不出来那三位能不能笑到最后。
柳淮然倒是已经开始安排晚宴的事宜，想必他心里已经有数谁会是本次武试的前三甲。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结果出来了。没有任何意外，朱雀楼猜三中二。
第二是林尧二公子林银川，而第一，正是萧书业。
温子初扭了扭发酸的脖子，简单舒展了一下。陪柳淮然在高处站了一天，要不是身体素质强，真要立刻喊大夫的程度。
因为皇帝会就地摆宴为他们三人庆祝，所以“高处不胜寒”了一整天的温子初总算回归了大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便等着开饭。
祝秋尘坐在他身旁，再往右便是祝九歌。三人排排坐，谁也没和谁说话。
今日的武试前三甲则坐在皇帝的左下方，与一众王侯将相相对而坐。这座位安排，应该是他们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了。
皇帝与皇后以及曦贵妃坐于正上方，上方的两侧坐着皇室成员，太子柳景烁与公主柳玉珠皆在席位之上。
温子初聚精会神地看着场地中间歌舞伎的助兴演出，吃着送到他面前的美味佳肴，好不惬意。
全然没有今夜要与柳玉珠搞一桩大事的紧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