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冷冷清清的西郊,今天显得格外热闹,热闹到刺人双眼。

    惹眼的红妆铺了整整十里,豪华的马车从街头排到巷尾,连往常不起眼的街道旁都铺了数不尽的花瓣,无数红绸带在树枝上飞舞飘扬。

    西郊这里不比住在皇城边上的百姓,冷清惯了,平常哪里有这样热闹的场面可看,路旁边涌动的老百姓伸头伸脑的往里观望,就担心自己错过了什么大场面,那架势差点要把调来维持秩序的府兵挨个推倒在地。

    夜无双一袭素衣低调地立在人群中,他无心看这些热闹,却目光灼灼,一直追随着从街尾转角缓缓往景王府靠近,大红花轿里蒙着红头纱的女子。

    她今天由自己的新郎在前头牵引,凤冠霞帔,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从出相府坐上花轿,一直到这里,这么多要注意的规矩礼节,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就像不久前教习婆婆教的那样举手投足间端庄雍容,落落大方。

    如果没记错,自打多年前景王爷成年后,当今王上恩准他单独在西郊这里设府立院,应该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热闹的场景。

    此时,人群里开始有老白姓对今天的婚礼小声八卦着。

    “看今天这接亲的派头就知道景王府对这场婚礼的看重程度。”

    “那是当然,贝勒爷娶了相府千金,本就是喜上加喜的事,话说这贝勒爷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那可不,这二贝勒可是庶出,要不是他长得样貌不俗,又战功赫赫,哪能娶到几朝相门之后?”

    “听说这婚事还是王上亲笔御旨赐婚,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了,我有个在宫里当差的表叔说,当今王上本想要与相府结亲,可是这道圣旨直接被顾丞相委婉拒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做臣子的哪里敢拒了王上御赐的美意?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要我说这事多半是真的,早就听说顾丞相对这个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哪里会愿意把顾大小姐送到重重宫围里去?那宫里的女人也就是表面看着光鲜罢了,后宫佳丽三千,即使是丞相之女在那里也算不得什么的。”

    “就是啊,我也听相府的人说过,进宫这事顾小姐自己也是不愿意的,打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顾老爷自然也是依着她的意思了,我看嫁给贝勒府也不错,不止一生荣华富贵,还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敢打赌,这贝勒爷有权有势,又长相俊俏,最多过两年新鲜劲,到时一样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男人啊都是一个样!”

    “你们几个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在这里瞎嘀咕什么?别人的大喜日子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那几个老百姓一脸懵,回头看自己平白被一个随从打扮的毛头小子给数落了。

    刚想回嘴几句解气,但看他身旁立着一位虽然打扮朴素,却眉宇间难掩贵气的高大男子,再看他身上挂着的双龙腾云金质腰牌,几个人一下子脸色煞白了几分。

    一看这个人非富即贵,而且多半是王族至亲,他们担心口无遮拦惹了大人物,立刻低下头悻悻然地拨开人群,开溜了。

    ……

    阿初,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你自己拒了那道圣旨?

    夜无双叹了口气,虽然满腹意难平,可是也只能化作这无用的一声叹息。

    阿初,但愿你笃定的,你要嫁的人能许你想要的。

    “公子,我们该出发了。”

    在一旁随从的再三催促下,男人从复杂怅然的思绪中回过神,最后看了一眼花轿中的娉婷身影。

    回想这一路走来,虽然他心中有万般不舍与不甘,可是事已至此,终究免不了就此落寞转身。

    男人个子很高,又气质不凡,即使今天特意一身低调素衣打扮,还是引起了轿中女子的注意。

    这一路当个木头人干坐着,可把她憋闷坏了,平时是她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这会儿换成自己变成热闹被人看了。

    顾初言想要掀开红头巾问他为什么明明来了,却不进去,但是又想起教习婆婆交代的话,只得重新落座,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皱眉,在心里埋怨。

    要知道爹爹发出去那么多请柬,到夜无双手里的,可是她唯一亲手写的,亲手送的,结果这收贴人竟然只匆匆一眼,都不打算进去参加她的婚礼就要走了?

    也太不够意思了,等下次再见到他,一定少不了怨怪他几句。

    不过今天就算了,顾初言看着前头骑着大白马的新郎官,平时大大咧咧的她也忍不住羞涩一笑,今天可是她的大喜日子,其他事都没有今天一切顺顺利利来得重要。

    在一阵热闹的鞭炮声、喜乐声、起哄声中,顾初言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景王府,开启了她在这里的另一段人生。

    这边。

    夜无双跳上马车的最后一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看女人一眼。

    “青英,我们可是下月回?”

    “公子,最快也要三个月以后才能回了。”

    见公子迟迟未入马车,青英忍不住小声提醒他,“公子,这差事本可以其他人来做,可是娘娘却交给了您,我看她也是怕你留在京城伤心难过,才苦心安排的。”

    夜无双没有回话,默默坐进了马车里。

    等公子落座,随着青英的一声吆喝,马车离景王府越来越远,好似隔绝了这里的一切。

    阿初,三月之后就是寒冬腊月了,不知你还记得曾允我一起去北郊踏雪寻梅?

    等他归来,只怕更加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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