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筠满脸是笑,美好得不真实,两眼弯弯地抢过了林栩的话,“当然可以。”

    这话一出,林栩诧异地见着她,身后的灵玉也投来诧异的目光。

    她一向不喜和林栩或者皇家打交道,今日竟然会应了五皇子的约。

    裴歆倒没想那么多,身边有倾城美人作陪,他一路上尽情地讲述着自己宫里的见闻趣事,少了平日里的轻佻。

    林栩穿着黑衣束袍,背后的身影看上去肩宽腰细的,他沉默地跟在他们两个身后,阴沉沉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日升高,暑气蒸腾,裴歆虽然出宫不多,但也知楚京的会仙楼上得了名号。

    大楚富庶,建安城里从早年间的三层修到了如今的五层高,门首皆缚彩,进店主廊约数百步。

    林栩想来是常客,这的店小二见着他带着朋友,虽店里人声鼎沸,桌桌满客,仍连忙将他带上了三楼靠窗景观的位置去。

    一旁支着窗,位置是精心设计的,吊窗花竹,既不会晒着太阳,从上至下也能俯瞰着有各种珍奇小玩意的东门大街。

    会仙楼在楚京建安出名就是它并没有什么菜单,全凭客人张口的点单,桌上几人里,林栩在一旁想事,裴歆又脱口让周静筠点。

    周静筠也不和他客气,微微颔首道:“先上百味羹,玉棋子,两熟紫苏鱼,决明兜子做前菜,主菜要来签酒炙肚胘,白肉夹面子茸割肉,葱泼兔,鸡蕈,冷菜就上洗手蟹,姜虾就够了,小食餐点就煎西京雨梨,海红嘉应子,林檎旋乌李,磴砂团子,蜜煎雕花,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梅子姜几样。”

    她一口气说完,气都没喘一下。

    裴歆还好,在宫里他和母妃每日按宫里规矩是不少于十四道菜,他虽是说不出这些菜的名字,但听着周静筠在一旁报完数,笑颜抬眸地看着她。

    林栩在建安城的权贵圈里都打了几个滚,他这第一次见着大家的小姐和着男子吃饭,不客气地道,“你这真是能吃。”

    他不由得讥笑道,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周静筠,多不合理的事在她身上都合理。

    “怎么?林公子心疼钱啦?”周静筠眼睛都不抬起,懒洋洋地回他道。

    林栩哑然。

    周静筠又把灵玉打发到一边先去吃饭,又皱着眉头地对着裴歆说道,“我不喜欢这么多人围着我们。”

    裴歆一怔,他从出生起,在宫里不管是穿衣,还是就寝,身前总是站着一排人,他已经习惯这种目光和注视了。

    他温和地看着周静筠,点了点头道,“好。”

    密不透风围在身边的侍从退开后,果然她的视线里都清晰了很多。

    一桌上三人都各怀心事,裴歆原是心高气傲,也不是惯会说话的,一时气氛竟有点沉闷。

    忽然身后有少年声音传来:“原来是林公子在这,是说怎么你们这的好位置都没了。”

    身后传来一阵踩着楼板“咚咚”的脚步声,这领头的锦衣少年仗着平日里自己和林栩关系不错,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林栩皱着眉,没应他。

    店小二又忙给这群世家子弟在靠着窗的位置,又收拾了几张桌子出来。

    这锦衣少年一坐下,发现这坐着一位衣饰素净,身姿绰约的姑娘,因着周静筠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正面容貌。

    他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想着前几日在府里听的传闻,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谄媚道:“早日里听闻林公子成了溶影楼的素羽姑娘的座上宾,今日一见,林公子真是风流少年啊。”

    林栩听着他的话,怔了怔。

    他话音刚落,裴歆已经冷着脸站起来了,朝着那个少年说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胡说?”

    这少年显然是鲜少入宫,裴歆年满十九才开府不久,是矣这群建安城里五陵少年公子对他不太眼熟。

    这桌上的林栩背后的林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他自然以为这地位最尊贵的是林栩,林栩还未发话,他身旁的锦衣书生倒先生气了。

    他平日里常在风月场所流连,一刹间脑海里过了几遍前几日听到的书生与花魁的爱恋纠葛,当下嗤笑道:“这是哪来的兔儿相公,倒管起你不该管的事来了。”

    裴歆手里摇着一柄折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谁也没看清他面前的青瓷茶杯怎么飞到锦衣少年面上破碎,顿时这少年面上破了一角,血汩汩而出。

    他身旁跟着的穿鹿皮靴,腰佩长剑的少年们纷纷大叫着拍桌站起,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对着裴歆怒目而视。

    裴歆不屑地一笑,抬手让周围的暗卫不用出手。

    只是楼上的客人见着一群人突然争锋相对地拔剑,忙吓得纷纷跑下楼去,会仙楼原本众相唱和的满座气氛霎时间变得空荡荡的。

    店家都知道这群锦衣公子平日里倚靠着父辈庇荫,横行霸道,也只得在心里认栽,躲去了一旁。

    “哎哟,你是谁这么大胆子?你可知道我爹是谁?”那少年在身后同伴的帮助下,扯着身上锦缎帕子捂着了流血的地方,所幸只是一点皮外伤,还未伤及里面头骨。

    裴歆皱着眉,看向林栩。

    林栩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我爹可是当朝的礼部尚书!”那少年见前面震慑不起作用,哇哇大叫道。

    周静筠看着这幕闹剧,这个锦衣少年报上了名后,她才有了点印象。

    原来这就是欠着她的金玉赌坊钱的礼部尚书家的刑公子,真是好巧不巧又碰上了。

    “刑守则,你哪来的熊心豹子胆?你好好看看这是谁?”林栩黑着一张脸,寒声道。

    那被叫做“刑守则”的轻佻少年,闻言捂着被撞破的地方,四下打量了裴歆,脸上浮现不解地看向林栩。

    林栩鄙夷地看向他道:“这是当朝的五皇子。”

    话音刚落,刑守则一下傻在原地,他身后还叫嚣着的锦衣少年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

    “咚”

    “玎珰”

    不知是谁一下子,手里的佩剑没拿稳,掉在松木地板上,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见过五皇子。”刑守则不顾头上血流满面,规规矩矩地上前见礼道。

    他身后的少年们这才纷纷如梦初醒地跟着上前行礼。

    “滚。”裴歆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缓缓坐了下来。

    刑守则畏惧地朝着林栩看了一眼。

    林栩头也不抬,自顾自得饮了一口茶。

    “是,是。”刑守则带着他的跟班们,连掉落在地上的剑也不敢捡,纷纷弯着腰逃窜下去。

    “怎么样?没吓着你吧。”裴歆见着周围没人了,问向周静筠道。

    “没。”周静筠朝他温和地笑了笑,透过光晖,眼里亮晶晶的。

    裴歆见她一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会仙楼里的客人跑了大半,后厨里上菜的速度快了很多,点的十多样精致菜肴,没多久就鱼贯而来。

    汤羹鲜美,借着上了周静筠点了一长串的肉食,最后的各色清香的糖点果子才上。

    桌上都是周静筠喜欢点的,她对于享乐的口腹之欲可没什么抵抗。

    她低头,专心地小口吃着。

    整桌上有着她最爱的洗手蟹,也是会仙楼的招牌。

    洗手蟹做法简单,盥洗毕后即可做好食用才得名为洗手蟹。

    但俗话说是,越简单的菜肴越考验功力。

    要做着洗手蟹,首先得在一百只螃蟹里选一只鲜活的膏肥肉红梭子蟹,再将蟹子剁碎,麻油熬熟,待得冷却后,将草果、茴香、缩砂仁调成汁,花椒、姜、胡椒诸味研成细末,再加葱、盐、醋与碎蟹拌匀。

    周静筠小口小口吃着,不紧不慢,吃相很好看。

    忽然她感到对面有道阴沉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用抬头也知道,准是林栩没安什么好心,

    端坐在她对面的林栩,闷闷的,也没吃几口饭。

    他和周静筠认识多年还是第一次同桌吃饭,心里有一股没来由的烦闷。

    周静筠极其喜欢吃糖点果子,在府里灵玉就给她常备了梨条,胶枣,嘉应子这些小食,她专心致志地专注于会仙楼的绯红紫苏梅子姜,杨梅的甜酸味和姜的辛辣相中和的正好,会仙楼还独具巧思地加入了新上市的脆桃,桃汁清爽鲜美,又被放入冰窖冷藏后,冰冰凉凉,正适合夏日的消暑。

    眼见得面前琉璃盅里的梅子姜只流转透明色彩,周静筠这次满意地抬起头,将对面那道不舒服府眼神顶了回去。

    林栩见她突然抬头,微眯着眼,神色不善,也跟着和她的目光对上。

    他俩这么多年相斗的默契,现在谁都不说一句话,只是气氛突滞地停在那里。

    还是一旁的裴歆咳嗽了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子暄,你不是和溶影楼的素羽姑娘相约今日去游湖吗?”裴歆缓缓开口道。

    溶影楼和摇月楼都是建安城里有名的风月场所,千灯万昼,彻夜不息,文人雅客,或是世家公子都以能和其中几位才色双绝的姑娘相交为趣。

    素羽在建安城里以写得一首好词闻名,寻常人士见不了她的面,更别说还会外出游湖。

    林栩低头沉默了瞬间。

    “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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