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子规啼 >第38章 撕咬
    白筱翾尚在跟火石斗争,那“失踪”的嫂嫂唐玖卿却是身处另一番炼狱。

    南州府在祈京的府邸里,一名混身湿漉的女子,倔强地跪在厅前,挺直的脊梁让哪怕如此狼狈纤瘦的她,也有了不被人随意践踏看轻的威慑。而她面前衣着光鲜、金贵自持的男子,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自上而下俯瞰着她。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单看其拿帕子轻轻擦手的姿态,好一派高门士族的风度和优雅。

    暴雨还在无情地拍打在女子的身上,强劲的寒风发出鬼魅的婴儿啼哭般的嘶鸣。这处被屏退了所有人,只剩这对男女的小院,仿若世间荒岛。沉沉的压迫感让人窒息,空气都是苦涩的。

    “我前世哪怕是身死时刻,都未曾下跪乞求过于你。你的目的达到了。徐程潜,一世真的足够了。我不奢求你放过我,但求你放过无辜的白府。玖卿定当,铭感五内。答应我。”

    唐玖卿用最平静的语气,望着眼前的男人,淡淡开口。她眼神中仿佛没有焦距,好似死盯着他望眼欲穿,又好似穿透了他望向了远方。

    听到她嘶哑虚弱的声音,徐程潜那慢条斯理擦手的手,在帕子里微不可见地颤抖了几瞬,那僵硬的停顿过后,他终是停下来擦拭的动作。

    他站起身来,往雨中走去。

    不过几步的距离,他便像一堵黑漆漆的高墙,停在了唐玖卿的面前。

    “白夫人,别来无恙。”

    那咬牙切齿的“白夫人”,仿佛要将她咬碎了生吞入腹。他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颌,逼着她将头抬起。但哪怕是这样,她的眼中也再不会有他。那双眼眸只是平静无波的失焦,像是浮云遮了眼眸,又似深潭藏在眼底。

    “玖卿,你看着我!”徐程潜低下身子,将脸靠近她的面庞,若是再近一点,二人的鼻尖都要碰到。

    “答应我。”唐玖卿只是冷漠地重复着。

    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漠,终是撕扯掉了他冷静自持的面具。他咬牙啧了一声,眼帘低沉下来。

    “你知不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俯身得更低,凑在她耳边低语,如那毒蛇吐信,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这是玖卿你教我的呢。我一直记得,你忘了吗?”说罢还勾起了嘴角,好像真的陷入了恍若隔世的回忆里。

    那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当初他俩不是没有过情真意切、你侬我侬的日子。

    唐玖卿上辈子就是个胆子大的,与他相识相恋后便偷摸着和他见面。虽然不过是茶馆喝两杯茶水,互诉几句衷肠,却让年轻的男孩心中悸动难当。

    那也是个雨天,他俩刚从茶馆后门悄摸着出来,刚走上了那条熟悉的小路,突然的骤雨便从天而降,让二人措手不及。

    他哪怕是这一世也无法忘怀的,为了拉她躲雨,第一次牵起她的手时,他心脏骤停但全身血液却沸腾的感觉。他拉着心爱的女孩的手,在狂风骤雨里,向着前路狂奔。那瞬间他天真的以为,一辈子也不过定格此刻。那是一次最浪漫的奔跑,雨水是见证者。

    女孩被他拉得上气不接下气,柔声的喘息,晶莹的雨滴落在她的睫毛上,因为牵手而羞红的脸颊,眼波流转间的娇嗔……让他在不经意的回头间,看痴了去。

    “徐郎,我们找东西挡挡雨吧。”女孩因羞涩声音嗡嗡的,听在他耳间,并不太真切,反而让他耳廓痒痒的。

    他揉了揉耳廓,转过头去不太敢看她,甚至都没说去哪,连忙就往前方跑去。“你等等我!”少年郎的背影在泥泞的土地上狂奔,跌跌撞撞,逃也似的离开去,留下女孩呆傻原地。

    男孩和女孩都是傻子,男孩光是扯了一根雨莲蓬叶回来,完全忘记自己也需要一把伞。女孩就这般等在原地,一直等他回来才灿烂一笑,竟忘了去找个屋檐挡挡风雨。

    那时的他们,满眼单纯到只能装下彼此。

    “玖卿,我摘回来了!你瞧!我摘了一柄最大的莲蓬叶!”疾跑回来的男孩,连忙将大叶撑在女孩的头顶,自己却是整个身子都在外边,骤雨打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但他却是一直傻笑,雨水都花啦啦地滚落进他傻笑的嘴里。

    女孩被荫蔽在保护伞下,雨水不再侵扰她半分衣角。她伸手想去匀点叶子给光顾傻笑的男孩,却是不小心碰到男孩持柄的大手。像是烫着了,她连忙缩回手去。

    男孩女孩的目光相对时分,骤雨停歇。

    “滴答—滴答—”那是荷叶边缘雨珠滴落的声音。

    男孩看着女孩,也不傻笑了,而是整个人都傻掉了。

    终是女孩脸皮薄些,率先转回了脸。

    “玖卿,我想过明路了。”

    女孩蓦然回首,脸色更似那天边烧起的云。“我,我还没准备好。”

    “我来准备!”

    女孩踌躇半晌,默默“嗯”了一声。

    “玖卿!玖卿!你同意了!”男孩举着荷叶的手一顿乱晃,激起一阵水花,溅在了二人的脸上身上,二人又是相视而笑。

    “玖卿,我可以抱你吗?”男孩炯炯有神的目光,死死锁住了女孩,那眼底的情愫仿佛能将人灼伤。

    “你!”女孩被吓到了。“你太贪心了!”

    “只要是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愿意做那贪杯的瘾君子。”

    “瘾君子多半是夭寿的。”

    “只要是你,我就不怕。”

    女孩见那“恶言恶语”都没能让他“知难而退”,双手交织在一起,手指都要相互磨蹭秃噜皮了,才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说道:“嗯…徐郎…你知道吗…想要得到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孩眼睛都亮了,唇边的傻笑再也掩饰不住:“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徐郎,过明路,我只做徐二公子堂堂正正的妻。”

    男孩闻此,狡黠一笑:“玖卿这般说,可是对我倾诉衷肠,认定我做郎君了!”

    “混蛋!”女孩转身便要离去,却被一双坚实的臂膀轻轻搂住。这一下让二人都被施了定身术。

    “我…我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我用一辈子做筹码,请君尽情挥霍。”

    “玖卿,让我娶你。”

    那一次的背后拥抱,是二人爱情的最后的祭奠。

    ……

    回忆模糊了,仿佛只记得那雨水滴落的声音,是清脆的,是徐程潜听过的,最美的声音。

    他微微抬起身,望向如今的她的眼底。他看到了一瞬的波动,但很快就消散在了死寂的深潭。

    “忘记了。”唐玖卿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天边突然雷声轰鸣,震耳欲聋。电闪雷鸣间打碎了时间。

    徐程潜捏着她下巴的手一僵,随后仰天大笑。他笑的指尖力度都失去了控制,捏得她的下巴通红。他笑的捧着肚子,仿佛听见惊天的笑话。他笑的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未等着笑声渐消,便见他刹然而止,变脸的速度让人觉得像个疯子。

    唐玖卿的手腕,在他噤声的那一瞬,被套上了枷锁。

    而枷锁的另一头,握在他手里。

    他用力一扯,唐玖卿便失去了重心,向前倒去,一把栽倒在他怀里。

    唐玖卿此时才感到了真切的恐慌。眼前的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个不求来世的疯子。

    他紧紧箍住她,大手压在她的脑后,迫使她扬起头来,另一只手则将她的腰肢狠狠压入怀中。

    他吻住了她的唇。

    唐玖卿睁大了双眼,泪水被惊吓出来,颤巍巍地挂在眼眶。大脑空白了一瞬,直到她感到他的舌头要攻破她虚弱的齿防时,这才如惊弓之鸟,强烈地挣扎起来。

    男人早就料到如此,怎会给她逃走的机会,那些挣扎不过更加激发他的疯病。他们已经不能称得上是接吻了,而是两个受伤的猛兽在相互撕咬。

    他强硬地用舌撬开她的齿防,在进入的一瞬间就被她狠狠咬住,一排深红的牙印让二人口中都是血腥的红。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擒住她的下颚,迫使她被动地大张着嘴巴,承受他所有的血雨腥风。

    他清醒地疯着,他知道,自己是懦弱的。

    他用舌头探索她口中每个角落,用力咬破她的唇瓣,将二人的血液交融,在二人口中流转。他要她记得他们的所有,他要她来救赎他早已腐烂的魂魄。他要她吞下他猩红的血,他要她刻上属于自己的烙印,他要她完完整整的,留在自己身边。

    唐玖卿在最初的挣扎无果后,反而沉静下来,仿佛一块木头,没有悲喜没有波动。

    徐程潜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亲吻的动作一滞。但随着他睫毛微闪,他仍旧继续着他的掠夺…

    锁链的摩擦声,在暴雨里也微不可闻。

    雨水将二人笼罩在一座孤岛里,天地间再无其他声音。

    二人嘴角的血,混着暴烈的雨水,顺着脖颈留下,在衣襟前染出一片血红的妖花。

    雨,停了吗?

    徐程潜不知道。

    应该是停了吧。

    因为,他听见了,荷叶边缘水珠落地的声音。

    滴答—滴答—

    今天的水珠声格外的大呢?

    滴答—哗啦—哗啦—

    ……

    他心口和手上感到一阵过于温暖的流淌。

    他颤抖地睁开眼。

    眼前的女子,雪白的脖颈,开出了一个妖冶的血花。

    血花在哭泣。

    哗啦…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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