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前世的习惯,花甯天还未亮便起身沐浴焚香,带着丫鬟们上兴国寺礼佛。
到了午间,管事指挥府里的下人搬出一屉屉早就准备好的团圆饼,专门施舍穷人和老幼。
时秦观将一切看在眼里,临近酉时,他特地等在门口,同花甯一起乘车前往皇宫赴宴。
花甯腹诽不已,未想到从前让她苦等的人,竟有反过来等她的一天。
“公主小心。”时秦观站在脚凳一旁,伸手要搀她上车。
要不是他脸上的表情过分扭曲,本是一出恩爱戏码。
“驸马何必勉强自己?本宫都替你累。”花甯径自走上马车,一句话轻飘飘地带过,目不转睛,懒得去看对方的表情。
腾在半空中的手蓦地收回,时秦观一言不发,紧跟在后头钻进了车厢。
马车之外人声鼎沸,马车之内气氛僵硬,花甯惹不住瞥了一眼时秦观,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干脆闭上眼睛养神。
毕竟一会儿的宫宴,费力气的地方多着呢。
宫宴设在泰和殿,除皇亲贵胄外,中央和地方凡四品以上的官员连同家眷皆会受到宴请,规格隆重。
花甯盛装打扮,高高耸起的云鬓之上佩戴珠翠琉璃制成的孔雀步摇,后脑左右两旁各饰一对嵌宝石镂空芙蓉金钗,额前花钿用金粉描绘,衣裙之上更加不知用了何种高超的刺绣技法,在光照之下色彩变幻不定。
如此华贵耀眼,让命妇小姐们的眼睛都看得发直了。
“殿下这是把整个大周的荣华都穿在了身上啊!”王夫人啧啧称奇,拍马屁的功力再上一层楼。
白映雪跟着挤进人堆,也忍不住夸赞道:“映雪方才还以为是画上的仙子落凡尘呢!”
“咱们殿下可不就是天仙下凡?瞧这锦缎上花树对鹿的图样,我是从未见过,这回是开了眼界。”
也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便齐刷刷地低头去看衣裙上的纹样,露出了原本站在人群后面的上官姝怡。
她的脸上又惊又疑,突然见花甯看到自己,转身就要离开。
可花甯精心准备,目的就是要让上官姝怡出丑,又怎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她清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道:“郡主见了本宫就跑,是何用意啊?郡主这般,伤的是本宫的心。”
原本低头看纹样的命妇小姐们纷纷嗅到了火药味,偷偷用眼神交流的同时,不约而同地朝身后看去。
“郡主今日可真好看!”白映雪的语调阴阳怪气,刚说完就被上官姝怡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命妇小姐们心中暗笑,郡主的打扮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东施效颦。
同样是步摇金钗,郡主所佩远远不及公主的华丽,同样在额头描了花钿,郡主所饰不及公主雅致,更别说那衣裳,除了颜色相近,其他无一胜出。
上官姝怡脸色铁青,想不通自己费劲心思的打扮,怎么就和上官花甯撞上了。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里还有心情理会别人。
遂冷哼一声,跑去找她的兄长上官逸诉苦。
看对头吃瘪,白映雪的心情畅快无比,忍不住悄悄地向花甯竖起大拇指。
显宗帝携手周皇后步入殿内,环视一圈,看到百花争艳的各宫嫔妃,手足情深的皇子皇女,功勋赫赫的文武大臣,倍感欣慰。
“可惜昀儿不在京城。”
周皇后叹惜,显宗帝捏了捏她依旧软白无暇的手,以示安慰。
花甯离得近,听到母亲提及胞兄,不由思念加剧。
她一母所生的哥哥上官鎏昀,年初跟着指挥使候亮远赴边关历练去了。
到战场实操,是每一位大周皇子都需熬过的险关,是□□皇帝遗训。
花甯赶早去兴国寺,就是为了祈求佛祖保佑三皇兄平安无事,逢凶化吉。
“甯儿,朕听说你同映雪那丫头光天化日下找京兆尹的麻烦,可有此事啊?”
突然被点名,花甯方才回过神来,思忖之间,她分明听到身后传来幸灾乐祸的嗤笑。
“父皇,此事……”
然而花甯甫一开口,便听到李垣抢先说道:“陛下明鉴,公主殿下与白二小姐非但没有找微臣的麻烦,反而帮了微臣的大忙!公主殿下与白二小姐心系京城百姓的安危,将一起三尸凶案送到微臣面前,并助微臣破案。然此案谜团重重,缺乏证据,凶手手段残忍,故此案还在调查进展当中。微臣以为,公主殿下与白二小姐的拳拳赤子之心令人感动,如此匡扶正义,乃百姓之福!”
“说得天花乱坠!”显宗帝笑骂,“真没胡闹?爱卿若受了欺负,不用怕,说出来,朕替你做主。”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李垣眼珠子一转,望着身侧道,“温大人可替微臣作证,是吧温大人?”
“哦?温书瑾,那天你也在场?”显宗帝手扶龙椅,身子前倾,等着听温书瑾如何回答。
花甯也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她从不知道那天温书瑾也在府衙。
只见从人群中走出一人,眉目清朗,气质清冽。
他垂下眼眸,绛红色的官服板正贴身,不见一丝褶皱。
花甯一下子就失去了从容,因为紧张而心跳的厉害,她怕温书瑾斥她公权私用,斥她仗势欺人。
她像个等待先生批阅功课的学生,惶恐不安。
十四岁那年,也是在这泰和殿,她令温书瑾出了洋相,那么现在,他会不会借此机会报复回来?
“回禀陛下,”温书瑾肃然道,“李大人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臣可作证。”
显宗帝顿时眉头舒展,拍着大腿朗声笑道:“好,好啊!温卿所言,朕信得过!还等什么?众卿家快快落座,莫辜负良辰美景!”
花甯如释重负,笑自己小人心度君子腹。
正欲坐下,又听到背后传来失望的叹息,这次还带着嘟囔。
“什么嘛,偏心眼!陛下是故意让她出风头!”
“闭嘴,休得胡言!”
“凶什么凶,不理你了!亏我还在你心心念念的白文香面前说尽好话!”
上官姝怡与上官逸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在花甯耳里,也落了时秦观的耳里。
白文香!
时秦观脸色数变,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