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知遥此时依言等在了垂花门处,只是他左等右等,仍不见顾湄的身影。

    他抬眼看向一旁此时也一脸焦急的水碧,水碧知道他的意思,此时她也摸不清是怎么个状况,等得心急如焚,生怕邓知遥等得不耐,一时离开,若小姐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邓公子说,这次错过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于是她赶忙屈膝同邓知遥行了一礼:“大人,奴婢也不知小姐为何此时还未来,但小姐说了,的确是十万火急的要事,要单独与您说,还吩咐了奴婢不许声张。还请大人稍等,奴婢这便回芷汀轩瞧瞧情况。”

    邓知遥颔首,算是默认。

    此时天有些黑了,天地像是拢在了一层黑雾里,要亮不亮的,凉风拂过,吹得垂花门里头的古槐树飒飒作响。

    一只绿色的螽斯从草叶上跳起来,落在栓全的青布鞋面上,倒是吓了他一跳。

    今日举办婚宴,垂花门这处反而没什么人来往,栓全背后不禁就起了一层冷腻的汗,心头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公子,此处毕竟是顾府,顾家人也都站在宁王一派,如今表小姐迟迟不来,奴才瞧这事有蹊跷,不如咱们早些回去,免得顾府的人特意下了圈套,对公子不利。”

    邓知遥听了倒是波澜不惊,仍是副气定神闲的沉静模样,仰头看着那灰蓝的天边儿,一只飞鸟掠过,只是天色暗了,看不清那羽毛的颜色,于是也辨不出是什么鸟。

    他的声音在凉风里淡淡的,几要淹没在沙沙竹声间。

    “既来之则安之。”

    大约等了半炷香的功夫,此时夜色愈发深了,四周的竹叶沙沙作响,有皎洁的月华从疏疏落落的竹叶间透过来,落在人身上。

    此时竹林的小径里急奔过来一个人,正是丫鬟水碧。她已跑得面色通红,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刚跑过来便扑通一声跪在了邓知遥面前:

    “大人!奴才方才跑回芷汀轩,小丫鬟却跟奴婢说小姐是听闻了我要被发卖的消息,这才匆匆而出,可奴婢明明一直安然无恙!奴婢又询问了那小丫鬟是哪里得到的消息,她却说是在内院碰见焦姨娘的时候,焦姨娘面色焦急透露给她的。可待奴才又跑去焦姨娘那里,焦姨娘却说自己半分不知情,又匆匆打发了奴婢,说要到宴会上帮夫人的忙。”

    “奴婢只好和两个小丫鬟分头去寻小姐平时爱去的地方,可却一无所获,心里总觉得此事透着蹊跷,便没了主意,又怕大人您等不及要走,只得先来找大人!”

    水碧说着,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她赶忙擦擦脸:“今日府上有婚宴,来往的宾客众多,奴婢只怕是小姐被人下了圈套……”

    她说着,人竟然呜咽起来:“奴婢自小长在大宅门里,这些内宅里的事儿奴婢自小没少听过,几年前,三房里有个颇得三老爷喜欢的姨娘,就是在一场婚宴上……后来便再没了音讯,只说是发了急病死了。”

    邓知遥越听心底越发沉,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沉静一些,今日的事处处透着蹊跷,先是顾湄邀他过来说有话要同他讲,然后顾湄又没了踪迹,眼下她的丫鬟水碧又哭又跪在这里求他帮忙,何尝不是一个为他而设的圈套。

    此时最好的做法便是抽身而出,早早地离了这里。

    可是他眼下耳畔只有水碧那句小姐寻不见人,以及什么府上原来有个姨娘,也是在这样的婚宴上出了事,之后就发了急病死了……让他无端就带入了顾湄那张清瘦的小脸儿,心底起了躁意。

    呼吸不由得有些乱,再也顾不得其他。

    焦姨娘……对,如果那个小丫鬟没有撒谎,他自小和顾湄一起长大,焦姨娘他自然是知道的,虽是顾湄的亲娘,但向来重男轻女的厉害,只疼爱她的弟弟。

    焦姨娘曾生过两个儿子,一个是宗哥儿,7岁的时候落水死了。还有一个便是如今的八少爷,听说也算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童生试考了多次也没有考中,若是他没记错,只是在东城做了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司吏。

    脑中霎时一闪,今日婚宴上那个醉醺醺撞到他身上的人忽的就浮现在他眼前,他是东城兵马司中城的指挥!断断续续的思路像是满地的落珠被一根线穿连起来。

    今日那人差点撞到自己后的赔罪模样,分明是清醒着,为何要装醉?他站了起来,转头看向水碧,目光凌厉而幽深:“供男客休息的客房在哪里?立刻带我去。”

    水碧不敢耽搁,忙站起身,一路小跑领着邓知遥到了客房一带。

    一走进去,果然里头静悄悄一片,里头连个守门的丫鬟和婆子都没有,他给了栓全一个眼神,栓全立刻会意,悄悄躲进暗处警惕地四处观察着。

    邓知遥则命水碧乖乖待在院里,抬步从这一排客房前走过,仔细听着房里的动静,一间一间走向里头愈深的地方。

    果然有一间客房里头有微光透出来,有着喘息的声响。

    他一推门,却发现门早已从外头锁上,后退一步,抬脚踹过去,门便啪的一声被踹开了。

    里头郑谷梁有些肥硕的身子正趴在床上,解着衣衫的手一顿,他回过头去,待借着房中那一点微弱的光,看清了来人那张脸阴沉的脸,哆哆嗦嗦的刚想下床,便直直地往地上跌去:“大……大人,小的不是……”

    “滚出去!”声音里是不可遏制的怒火。

    郑谷梁被这猛得一喝,甚至打了个寒战,赶忙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去,邓知遥快步上前,果然见顾湄仰躺在床上,半边雪白的肩头露出来,那里还有几处被嘬弄出来的红痕,身子猛地一颤,他赶忙上前唤她:“阿湄,阿湄,醒醒……”

    顾湄神情混沌地睁开了眼,她两颊坨红如醉,一双精致的桃花眼中水光潋滟,像是含着万千情愫,像是陈年的佳酿,饮一口杯便要醉倒,像是幽深的一汪泉,看一眼就可以让人奋不顾身地沉溺其中。

    一股暗香传来,邓知遥忽得身子一晃,撑在了床上,眼中越来越迷乱。他晃了晃头,企图清醒一些,然而只是徒劳。

    他眼中只有她那张半开的樱桃红唇,水泽诱人,只要咬一口,便会汁水迸溅,看一眼便知道含入口中时是如何的甘美,半开的唇中传出细碎的、隐隐约约的、不可名状的轻哼呻-吟,让人腹底生出一阵酥麻的热流。

    邓知遥的呼吸也促急了起来,像纵马在悬崖边儿,那前蹄即将落空的一刹那,他拼尽了全力想要试图拉紧那马缰,可偏生那若隐若现的峰峦处,随着她促深的呼吸间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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