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七年,天子好大喜功,大兴土木,宠信贪官奸佞,贪污盛行。北夷边境虎视眈眈,大齐内忧外患,百姓水深火热。

    长安,大齐帝都,暮秋夜雨微凉。

    窗外微雨横斜淅沥,窗内烛光摇曳无声。

    室内一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之人立于案旁,单手背于身后,视线投向身旁冰蓝罗衣端坐于案前的少年。十六岁少年长眉秀目,面容精致俊美,玉簪束半发,清秀脱俗,一副斯文儒雅做派,张扬着高贵与优雅,但望向窗外的黑眸却是绵绵细雨也挡不下的清冷。

    “这天下现已是风尘之变,民不聊生,靖王殿下的计划怕是提前为好。”出声之人正是五年前武进士之一的王举,于嘉庆十三年三皇子分府之际赐予靖王,现任靖王府管家,为靖王出生入死,保靖王身体安康。

    “本王何尝不知,只是为时尚早,一切还早啊。”靖王季泽霂垂眸,细长睫毛扫下一片阴影。

    少顷,微微叹息道:“如今父皇无意立褚,朝中大臣明里暗里站队不一,边境战事更是吃紧,这是拿本王当活靶子啊”

    说着单手支起下颚,长袖微垂,夜色中愈发白皙的手腕微露。少年微勾着嘴角,目光再次移向窗外。“子贤哥哥的及冠之礼本王都没瞧见。”轻缓的声音伴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烛光映衬在发梢上,折射出莹莹暖光,雨夜中倒也显得几分温柔。

    须臾,王举轻声道:“夜深了,王爷该歇下了。”打断了季泽霂的沉思,也收回了目光。

    闻言,季泽霂才微微抬头看向身旁之人问道:“宫内有消息吗?不知今岁他们又要如何应对呢?”

    王举微愣后便摇头,却似欲言又止。

    “也罢。”季泽霂叹了口气也不理,便起身缓步至八角琉璃灯前,又扫了一眼手里的纸张。指骨修长,指甲整齐圆润,在烛火旁泛出暖玉色。本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却因少年心中的不甘,显出几分悲凉。

    少年终是将其掷入灯中,眼看它燃烬、眼看它不留痕迹。

    王举望着少年,终是犹豫地说道:“王爷还是早些为自己打算为好,皇室血缘在权力面前终究是不值一提。”

    季泽霂垂眸看向烛火面无表情,室内无声。

    片刻,季泽霂回神抬头却无人,便苦笑一声微微摇头移步,斜斜轻靠于锦织软榻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脖颈白皙秀颀。锦衣微乱,锁骨微露,肤如凝脂,熠熠生辉,枕边明珠也逊色几分。

    榻上美人望向窗外,微光中眼神发亮,摄人心魂。雨夜无月,属实无景可赏,季泽霂不久便起身上床,听着淅沥雨声入睡。

    边境,镇北关。月光倾泻,莹白如毯。

    半轮明月孤悬,将军望月未眠。

    案前人身着银盔银甲,剑眉入鬓,齿白唇红,生得一双俊目,宽膀细腰,一副浩气凛然,威气逼人。

    将门之后魏世彦边境征战多载,到如今却怎么也忘不了当年鸦发玉冠,面容昳丽,明眸皓齿,天真烂漫的三小皇子。一颦一笑,扰人心弦。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感情更是愈发浓厚。

    ——只是不知当年的小皇子如今可还记得我啊如今处境又是如何。

    ——岁岁传信,岁岁无音讯。

    俊朗将军时不时抬眸望月、时不时低头沉思,伴着阵阵叹息,手中笔更是拾起又放下。心有万千思,落笔无所笺,似是石泐海枯,只是相思难见。

    翌日,卯时三刻,长安城,金銮殿。

    建阳皇帝驾坐高殿龙椅,受百官朝贺,睥睨天下,俯视万生

    群臣叩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上方缓缓飘来一句:“众卿平身。”

    当有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只见班部丛中,丞相杜幽铭出班奏曰:“皇恩浩荡,佑我大齐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然西部民众承皇恩却负皇情,耕种陛下疆土却年年拖欠赋税,今岁更是如此,春税秋未足。如此,年年复年年,不利于我大齐社稷呀!李大人宅心仁厚,可如此拖欠下去属实不是办法。”九间殿内只闻丞相抑扬顿挫。

    高殿之上天子微靠皇椅,面无表情,中等身材却不怒自威。

    “李爱卿,关于此事,可有话说?”

    户部尚书李志伟出班弯腰回曰:“回禀皇上,确有此事,但也情有可原。据下官所知,西部四州今岁收成不比往年,百姓生活更是艰难,缴纳四成已实属不易。”

    “哦?李爱卿的意思是朕大齐的子民在朕的治理下生活艰苦。”

    霎时间,群臣恭默守静。

    李大人跪地叩首回曰:“微臣惶恐。”

    “那就是他们不愿纳税了?”帝王的轻声言语却无人应答。

    九间大殿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静默片刻后,皇帝身旁的大公公笑着说道:“皇上何必因此等小事动怒,伤了龙体可是让我们大齐百姓该如何是好!”

    闻言,皇帝扭头看向李公公,“不知李公公有何看法?”

    李公公弯腰道:“李大人也是据说,想必也是遭人蒙骗。真相如何,皇上不若再次西巡,既能了解西部实情,也能看看皇上励精图治的大好河山。”

    “不错,倒是个好主意。”说罢,头也不回便又道:“李爱卿,起来吧。”

    话落殿头官便依意喝道:“退朝!”

    想谏言的李志伟还未起身便又与群臣一齐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朝后,礼部尚书赵知礼便走向李大人,脸上堆着褶子笑道:“李大人这次脱身可是承了李大公公的情,你李大人可真是闷声干大事啊,这是何时搭上李公公的?不过看在过往同窗之谊上,还是要劝李大人不要自作聪明惹怒圣颜!哈哈。”说着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哼。”李大人看着昔日友人哼了一声,便甩袖转身离开了。

    “切!不知好歹,还以为自己是先皇的宠爱的状元郎呢。”赵知礼呸了一声看着李志伟离去的背影稍有不忍。

    现如今保全自己才能继续谈江山社稷,你怎么就是不懂呢?昔日江南才子怎么就是不会变通呢?

    殊不知,远方有一人正看着他们二人。

    靖王府内。

    “王爷。”王举推门,进门转身关门弯腰道:“有结果了。皇上确实知晓了西部赋税拖欠,但也未责罚李大人。”

    室内,季泽霂端坐玉案前,正勾画着一幅边塞风景图。画卷精美,风景引人,却在安静少年的对比下失了颜色,倒是衬着少年愈发煜煜生辉。

    闻言季泽霂放下手中画笔,抬眸望向来人,示意其继续。

    王举上前道:“李公公帮了一把,但是皇上又准备再次西巡。”

    “倒是打得好主意,好处净让他们占了,给人泼了盆脏水还带着人下水。”季泽霂面无表情道。

    “王爷接下来是?”王举顺带问了出来。

    季泽霂拿起玉案上的画作,端详片刻缓声道:“静观其变吧,现如今本王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本王何必做这只出头鸟。注意着别让他们把我们拖下水,燕王那边的动静也仔细盯着。”

    话毕挥了挥手,便转身将画挂了起来。微翘着嘴角赏起了画,画与少年融成了一幅佳作。王举见状便转身离开安排。

    与此同时,宫中某殿内。

    “王爷当真是神机妙算,如今户部李大人也不得不站队了。”李公公一副得手的样子笑道。

    男人道:“这也多亏了李公公出面呀,给本王解决了麻烦还送了个惊喜。”

    李公公哼哼笑出声:“以后莫忘了咱家就是了。好了,皇上早膳快结束了,咱家也该走了。”

    男人对着李公公道:“李公公走好,可别让父皇等急了。”

    李公公笑着转身离开,男人盯着远离之人背影一动不动,不知想着什么。

    是夜,相府书房。

    睿王季泽烁携带上等茶叶,满脸笑颜前往拜访丞相杜幽铭。

    “舅父今日当真是出得一手好牌呀!解决了西部赋税不足的难题,也拉了户部一把。只不过这李志伟当真会站过来吗?且他今日又惹得父皇不快,以后怕是也”季泽烁位于杜幽铭身侧,说着便面带疑惑地看向杜幽铭。

    “不急,这户部尚书可是不缺人。他不行,自是有别人上。”杜幽铭一副大权在握地轻声说道。

    “君辉受教了。”季泽烁闻言低头回道。

    杜幽铭轻笑一声又语重心长对季泽烁道:“皇上不喜靖王,其余几位又难当大任。如今形势于我们有利,辉儿可要把握好机会,舅父始终在你身后。”

    缓了缓抬手轻拍季泽烁左肩又道:“你若是能成功,想必婉儿也能够放心了。”

    季泽烁至此起身面目严肃拱手弯腰回道:“君辉谨记舅父教诲,定不让舅父与母亲失望,母亲在天之灵也会保护我们的。”

    杜幽铭慈爱地看向季泽烁:“好孩子,你受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季泽烁再次低头回道:“是,今日天色已晚,君辉不再叨扰,他日得空再来看望舅父,也顺便看看语馨。”

    长安暮秋,常微风细雨,暂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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