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睿王府,季泽烁幽深的双眼正看着棋局,自己与自己对弈。

    王恩俊在一旁见季泽烁手执一枚黑子摩挲着,便问道:“王爷,靖王已前去边境,我们的动作是否要稍微收敛一点儿?”

    黑子落,季泽烁挑眉不甚在意道:“你怕什么,父皇都不在意。如今我们形势大好,当然要再接再厉。”

    王恩俊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回道:“如若惹急了靖王,怕是不好收场。”

    “不好收场?不好收场的是他吧。”季泽烁嗤笑一声,捏起一枚白子。

    “他与魏世彦虽是情谊深厚,但魏家军是任人拿捏的吗?北夷未定,他魏世彦又怎会允许季泽霂滥用魏家军。”

    说着又落了一枚白子,自顾自地悠悠道:“也不知道本王的好弟弟现如今在边境如何了?只能说现在唯一的变数是燕王。本王的好皇叔啊,逮着机会就出来瞎蹦跶,你说他会不会联合靖王呢?”

    不等王恩俊回答,季泽烁便又看着棋局愤愤道:“真是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王恩俊见状便顺势问道:“那我们如何应对?”

    季泽烁目光微转,若有所思地不答反问道:“父皇对我这位皇叔态度如何?”

    “此次由太后出面让燕王在长安城内留了三个月,皇上对其依旧不冷不淡,不过暗中倒是安排了顾大人监视着,想必皇上在临安的人只会多不会少。”王恩俊在一旁弯起腰靠近季泽烁,面带得意。

    季泽烁闻言咧开嘴角道:“呵呵呵,顾宇刚都出马了,看来父皇防人也是防得紧啊。那就让父皇继续防着吧,我们也悄悄盯着,但不要有动作,别让父皇察觉了。”

    王恩俊再次弯腰回道:“是。”

    “准备好东西,过些时日我们去拜访与靖王交好的周麒大人。”季泽烁吩咐完便抓起一把白子随意丢至棋盘上,瞪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一团乱的棋局。

    ——嫡子如何,天资聪颖如何,帝王之姿又如何!父皇不喜欢,这些就都是本王的,这些本该就是本王的!

    ——如若不是本王母后去得早,本王现在就该是太子!又何须现在机关算尽,手染鲜血。

    临安,燕王府。

    “王爷,小婉在宫中处境堪忧,此步棋怕是不好走。”田福来勾着腰在季铎身旁担忧道。

    季铎悠然地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册,面色不变不紧不慢地回道:“急什么,本王精心挑选多年的礼物还未发挥它真正的作用呢!何况本王又不是只有这一步棋。”

    田福来的焦虑并未被缓解,又语重心长地叹道:“皇上现在对我们盯得紧,靖王又去了北境,睿王怕是会一家独大啊。”

    季铎继续看着书目光温和地温声宽慰道:“这可说不准,靖王前往北境的缘由我们都尚未可知。之前靖王在长安时一直被皇上有意打压,睿王反被放纵,被皇上不闻不问也不管。现在长安只剩睿王,皇上是否还会如以往态度对待睿王,我们也不得而知。”

    田福来闻言试探地问道:“那我们要出手吗?”

    季铎这才放下书,将目光移向一旁的田福来道:“先盯着,不要轻举妄动。现在我们两方哪方先出手,哪方就是有异心。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好消息。这么多年,本王都等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接着勾起嘴角淡淡道:“这天下花落谁家还尚未可知。”

    边境,镇北关。

    季泽霂用完晚膳后魏世彦便支开了旁人,独自领着季泽霂逛起了镇北关。

    二人并立前行,似有若无地互相触碰着,不紧不慢,缓步前行。此刻没有什么王爷,也没有什么将军,这天地仿佛只余下季泽霂和魏世彦。

    刚行几步,魏世彦便悠悠开口道:“北境环境苦寒,煜儿刚来怕是有诸多不适应。”

    言毕扭头,看到的便是季泽霂微微泛着雾汽的双眸,明亮又朦胧,莹白透着绯色的双颊中纤巧而挺立鼻子也淡淡地透着红,朱唇微抿,面无表情。魏世彦终是没忍住为其拉起披风的风帽,又试探着将左手伸向季泽霂缩向袖中的手。芊芊素手似是细腻的冷玉,生人勿进却又乖巧得不像话,也似此刻缩着脑袋的季泽霂。

    魏世彦左手轻轻拉起季泽霂藏在袖中的指尖,感受着凉意懊恼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该在夜晚寒凉时领着煜儿出来。”

    季泽霂闻言看向魏世彦弯着双眼不在意地道:“既已到此地,总要适应的。”

    魏世彦温柔地看着季泽霂,轻叹一口气遗憾道:“本来还想带着煜儿看看北境的月亮,如今看来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我想看看。子贤哥哥带煜儿去看看好不好?”季泽霂抬起双眸望着魏世彦,顾盼生辉,又轻摇了两下魏世彦的左手。

    “好,还是拿你没办法。”魏世彦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季泽霂。

    二人寻了处空旷地,相互依偎着。

    “可惜了,今夜月未满。”魏世彦揽着季泽霂的肩膀抬首叹道。

    季泽霂一同抬首宽慰道:“圆景光未满,众星灿以繁。明日定是个好天气。”【1】

    少顷,魏世彦低头看向身旁的季泽霂,细声问道:“煜儿有什么愿望吗?”

    季泽霂轻笑一声,嘟囔回道:“对着月亮又不能许愿。”

    “子贤哥哥会让煜儿得偿所愿的。”魏世彦目光似水地望着季泽霂好笑道。

    “哦?那让我想想。”季泽霂闻言便来了兴趣,细细思索着。

    魏世彦见状不紧不慢接着道:“让子贤哥哥来猜一猜,是平北夷、除奸佞、天下太平吗?”

    季泽霂的脑袋靠在魏世彦肩上微微摇了两下,张扬着表情道:“不不不,这些我都会靠自己一步步让它们实现。愿望嘛,自然得是自己做不到的。”

    “子贤哥哥有想过做个寻常百姓吗?不必去理会这世间纷扰,也不必去担忧来自血亲的拔刀相向。没有猜忌,没有偏心,没有不在意,没有勾心斗角,寻一处清净地过自己的快活人生。”言至此处,季泽霂突然直起身,扬着嘴角,眼眸发亮地看向魏世彦。

    魏世彦顿了一下便慌乱地垂下目光回道:“煜儿形容的我也十分向往。”

    “不过实现它却是有些难,那我还是向着明月许愿吧,愿我来世寻常人家,与心上人把酒桑麻。”季泽霂再次靠向魏世彦抬首望月。

    魏世彦闻言俊眉微拧,试探道:“煜儿还小,怎么就谈起了儿女情长?煜儿心中这是有了哪家姑娘?”

    季泽霂品着魏世彦的语气疑惑道:“子贤哥哥这是吃醋了吗?好了好了,我现在还没有心思想这些。放心吧,我不会忘了子贤哥哥的,魏子贤永远是季景煜的好哥哥。”

    季泽霂说着又弯起嘴角,魏世彦却是苦涩地笑了一声。

    季泽霂又问道:“那子贤哥哥可有心上人了?”

    “我也没有。”魏世彦麻木地说出口。

    ——我的心上人皎皎如明月,月色三分,他独占七分。明月不及,山河秀丽也不及。乃世间绝色、人间难得,亦是我的余生难舍、求之不得。

    “那好吧,子贤哥哥可要对着明月许愿?”

    魏世彦听到季泽霂的声音后便缓缓道:“那我也愿来世寻常人家。”

    ——可以嫁与你的寻常人家,可以伴你左右的寻常人家。

    季泽霂闻言微愣后便笑着道:“好。”

    魏世彦同样温柔地笑着道:“心诚则灵。”

    ——煜儿,我的这辈子与来生可是都许给你了,你甩都甩不掉了

    翌日,还在睡梦中的季泽霂就已察觉出自己有些许不对劲,身子酸软无力,头昏脑涨。但又实在提不起精神,便一直躺在床上。

    魏世彦一大早前来没有见到季泽霂便转身去忙了,操兵结束后,魏世彦见季泽霂还未起床,忍了又忍还是进了房间。

    魏世彦轻手轻脚走向床边,痴痴地望着睡梦中的小王爷。

    ——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

    此时的季泽霂微微皱着秀眉,脸色潮红,不似往日白皙透亮缀着点点浅绯;微张的薄唇也是苍白干涩,贝齿微露轻声呼吸着。

    愣了一会儿的魏世彦终于发现异常,试探地向季泽霂额头伸出左手,同时轻声唤着:“煜儿,煜儿醒醒”

    季泽霂听见声音迷糊地睁开双眼,也将右手从被中拿出搭上额头,碰到魏世彦左手后便直接软软地握住了,也似是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后又闭上眼了。

    魏世彦看着面色不佳的季泽霂担忧道:“煜儿额头有些烫,怕是生病了。”

    季泽霂也不知是否听到便呢喃着:“嗯,难受。”

    “煜儿先躺着,我去找军医。”魏世彦不舍地将左手轻轻抽出。

    “王爷赶路辛苦,昨夜怕是又受了凉,并无大碍,开几服药过两日便能痊愈。”魏家军中的老军医赵军和声宽慰着魏世彦。

    魏世彦闻言松了口气道:“那便好。”

    赵军却又犹豫着道:“不过”

    “不过什么?”魏世彦又微拧双眉紧张道。

    赵军摇摇头道:“也没什么,许是末将弄错了。”

    魏世彦盯着赵军认真道:“那赵叔再把把脉?一定要仔细着。”

    再次诊断完的赵军对魏世彦道:“将军放心,确实是末将搞错了。”

    魏世彦放下心来便吩咐道:“行了,去煎药吧。”

    “是,末将告退。”赵军行礼退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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