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飞星的手下人”这七个字一出口,伙计的脸色马上变了。

    不但伙计的脸色变了,掌柜和账房的脸色也变了,在饭厅里干活的每个人脸色都变了。

    云逢道:“我知道,你们就算再忙,再没空闲,也一直没忘记竖起耳朵,绷着神经,生怕我是佟飞星的仇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他忽然一扬手,白瓷般的手指间,竟夹着一朵梅花。

    黑色的梅花。

    云逢道:“我也知道,在没有确认我的身份之前,你们是绝不肯承认自己身份的。”

    伙计盯着这朵梅花,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大鸭蛋。

    “墨玉梅花!”

    这朵梅花仿佛是一根刺,尖锐的刺,刺得伙计的惊呼中已带了颤音。

    只要他还是个江湖人,只要他还长着两只眼睛,实在很难会把这朵梅花错认成别的什么东西。

    琼玉谷解语宫的独有标记,就是这一朵“墨玉梅花”。

    “你……你是云逢!”

    云逢点了点头,道:“我就是云逢。”

    解语宫小宫主为什么会来这里?

    为什么他要客店里的所有人都坐下,去听一段二十年前的旧事?

    他到底想干什么?

    佟飞星的手下都怔住,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这三个问题。

    客店里很安静,比之前云逢下楼时还要安静。

    明明饭厅中或坐或站,呆着十几个大活人,现在却安静得仿佛连一个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夕阳照进来的光,仿佛也已结冰。

    “这里是谁管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过来见我?”

    云逢的话,竟比冰还要冷。

    掌柜似刚从梦中惊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个转身,就自半人多高的曲尺柜台后面,闪到了云逢面前,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见过小宫主。”

    这人瞧着一身肥肉,下巴足有三个,可无论是谁,只要看到他显露出来的轻功,都会立刻明白,这个掌柜绝对不是个只会当掌柜的。

    他只向云逢行礼,却绝口不提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是因为他很清楚,像云逢这样尊贵的大人物,往往不会去记,也懒得去记一个镇上客店小掌柜的名姓。

    云逢自然也很清楚。

    他打量了掌柜两眼,忽然道:“昨天晚上,我已经去过一趟怀远山庄,见了佟飞星。”

    除了何期,其他人都被他这话吓了一跳。

    就连张一敬和杜沙的脸上,也现出了紧张和茫然。

    云逢道:“你们一定很奇怪,解语宫和聚义盟向来无冤无仇,以前也从来没有过交集,为什么我会突然来到这里,还要去找佟二庄主?”

    掌柜只能点头,也只敢点头。

    云逢又道:“昨天我入住时没有报真名,马车上也做了遮掩。要不是进门就露了手功夫,估计我们喝的水,吃的饭,早就掺进蒙汗药了,对不对?”

    掌柜立刻摇头。

    云逢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慢慢道:“你放心,我去找佟飞星,并不是去找麻烦,也不是去告状。”

    掌柜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马上有了笑容。

    “在下笨得很,实在不知小宫主和二庄主是好朋友,怠慢了您……”

    “好朋友?”

    云逢只说了三个字,掌柜的脸上,就已经多出两个掌印。

    又红又肿的掌印。

    像这样的掌印,只有被人打了耳光,尤其是打了两个又硬又重大耳光的时候,才会在脸上留下。

    掌柜的面颊已高高肿起,他本就长得肥胖臃肿,现在肿得简直像是个泡发了的猪头。

    云逢却像是一动也没动过,仍然坐在凳子上,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擦了擦手。

    众人又怔住。

    “你要记住,我和佟飞星并不是朋友。以前不是,以后也绝不会是。”

    云逢的话和擦完手的丝巾一同,掷到了掌柜面前。

    掌柜的心也和丝巾一同,不断向下沉,一直沉到了地上。

    他唯有点头。

    现在他除了点头,似乎已经不会干别的。

    云逢这两巴掌,本可以将他打飞出去,甚至可以直接把他原地打死,让他以后再也不能点头。

    现在他既然还能站在这里,还能点头,心里感激对方手下留情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干别的?

    云逢忽然笑了,笑着道:“你这两巴掌,也不算是白挨的。我保证等你去到佟飞星面前诉苦时,脸上的肿一定不会消下去,至于论功行赏的银子,佟飞星也一定会给足。”

    掌柜不敢应,也不敢不应,口中含含糊糊道:“不知小宫主还有什么吩咐?”

    云逢却一指何期,问道:“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他是谁?”

    掌柜迟疑地看着他,脖子像是已冷得僵硬,直直梗住了,很难再随便动一动。

    云逢道:“他叫何期,如何的何,期待的期。”

    掌柜怔了怔,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云逢道:“他虽是我师兄,却不住在宫里,平时干的行当是镖师,威武镖局的镖师。昨夜与我一道,从怀远山庄出来,你要找佟飞星的好朋友,倒不知他算不算是一个……”

    “噗通”一声,掌柜已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真不知是何……何……爷大驾光临……”

    他的双腿不但已经软成一滩泥,而且还在发抖,连带全身都跟着一起发抖。

    客店里所有干活的人,也都马上跟着掌柜跪下,拼命磕头。

    先前云逢拿出“墨玉梅花”时,这些人不过是看得呆住,可现在一听说何期就在座上,一个个铁打的汉子,突然都成了怕死的胆小鬼,好像只要何期皱一皱眉,随便说一句话,他们的脑袋就立刻要搬家。

    何期忍不住想站起来,想问问他们,到底佟飞星说了什么,才会让这些人把他当成青面獠牙的吃人妖怪。

    但他刚直起腰,刚要开口,那几句已经到了嘴边的疑问,就被云逢全数瞪回了肚子里。

    云逢道:“看来佟飞星也不算太蠢,早已告诉了你们名字,可他怎么偏偏就忘了留张画像?”

    掌柜颤声道:“不……不是……是在下太蠢,在下瞎了眼……”

    云逢道:“佟飞星是不是还说了,谁敢怠慢这位姓何的大爷,那就跟怠慢他自己一样。要是让他知道了,一定会重重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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