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文昭甄皇后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他心中苦闷压抑无处可诉,只得借酒浇愁,他抬起那只握着酒壶的手,将口子对着自己,任由琼浆玉液浇得满脸都是。

    “你这大晚上跑出来,是打算逃走么?”他问道。

    “我睡不着,”甄宓垂眸,说:“想去看看阿镜。”

    “丞相都答应放你走,你还怕他不守信用吗?”他无奈一笑道:“别看他凶神恶煞的,答应的事,一贯说到做到。何况你又是这般出身显赫,不似咱们家的人,自幼迁徙流离,没个定所。”

    “胡说,”甄宓只当他是酒后胡言乱语:“许都丞相府,难道不是你的家?”

    “家?”曹丕像是听到一个笑话,父亲一向只对大哥悉心耐心,他们这些姬妾所出的儿子,若没有什么本事,原就是可有可无的。他为了讨父亲欢心,不叫母亲抬不起头来,学得比旁人勤勉,练武也比旁人刻苦,如此才换得父亲的青眼。

    可又能如何,他替母亲长了脸,却还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母亲更喜欢六弟,而他喜欢的人却记挂着别人。

    “阿宓,”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似有些不甘心道:“若我长你两岁,你可愿跟我走,做我的妻。咱们寻一处与世隔绝的岛,男耕女织,生一群儿女,你教他们读书识字,我教他们骑马射箭,就这样等到两人都白了头发,一起葬在海中。”

    “你喝醉了”甄宓托腮想着,若是自己与袁熙也选择避世,大约就是这样的光景,她便笑道:“胡言乱语呢。”

    她回过头看去,却见他红了眼眶,看着她:“我指天发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他抓过甄宓的手,按在心口上,说:“如若有半句虚言,定叫我折尽阳寿短命而死!”

    “子桓!”她瞪着曹丕,气恼道:“放开我。”

    “我这就带你去见父亲,”他扔掉酒壶,拉着甄宓的手就闯曹操的大营,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势头,也不顾甄宓跌跌撞撞的身影。

    “曹丕,你清醒些!”甄宓挣脱不开他的桎梏,慌乱间还未呼救,就见一女子忽就点了曹丕一处穴位,他当即就松了手倒在地上。

    薛苍笑盈盈地看了看甄宓,见礼道:“薛苍见过袁夫人。”

    “你认得我?”她满腹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艳丽女子,虽是女子,满眼尽是风情,不像个暗卫,倒像个女侠。

    “公子心仪之人,薛苍也得识趣,不然如何打听夫人境况。”她理所当然地含笑说道,一把将曹丕抗过肩头,又让甄宓看得目瞪口呆,说:“夫人受惊了,天快亮了,早些回营帐才好。”

    一夜惊吓,此时却是好眠,至次日李嬷嬷来叫她起身时,她还睡得正香。

    阿镜身上的伤口已被仔细包扎,甄宓出了帐子,见阿镜站在跟前,欣喜若狂,忙上前关切道:“可有大碍?”

    “劳女公子记挂,所幸无碍,还能赶路。”阿镜的气色还算不错,便说:“只是没了马车,女公子恐怕要受些委屈。”

    甄宓笑着摇头道:“我又不是不会骑马,算不得委屈我。”

    “还是一路往北去么?”卞夫人见状,问道:“北地风雪大,眼见就要千里冰封,可要小心谨慎为好。”

    “是,多谢夫人这一日照拂。”

    曹丕正巡视,见甄宓翻身上马,脊背挺直,不由停下脚步,看着她出了神。他因宿醉也是睡过了头,被父亲罚来巡视,不期然遇见她离去。

    甄宓恰也看到他,朝他颔首微笑,握紧缰绳,轻喝一声:“架。”

    迎风十分配合地迈着步子,乌发飞扬,罗裙飘飘,汗血宝马背着女子疾驰而去。曹丕眼中闪过惊艳,不想她一个名门闺秀,也有这般飒爽巾帼的时候。

    他唇齿微动,将那几个字吹入风中:“一路珍重。”

    这一日入夜,曹操来到卞夫人营帐中,见她正在榻上叠放心意,笑道:“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是了。”

    “丞相。”卞夫人听得他来,略欠了欠身,说道:“早起好大动静,想是子桓又惹丞相动怒了罢?”

    曹操听见卞氏提起,却是风轻云淡一笑,似乎并不那么气恼。他接了卞夫人递过来的帕子,一面擦手,一面说:“让他和任家结亲,他不高兴了吧?”

    “岂会,”卞夫人笑道:“任氏虽比子桓小了一岁,却也是个美人胚子,哪里能不高兴。他一向孝顺识大体,知道轻重。”

    曹操却是叹了口气,说道:“把几个女儿送进宫里也罢了,子桓这些年屡立战功,却还得替我笼络世族,我心里很是对不住这个孩子。”

    “能替丞相分忧,也是他的孝心。”卞氏虽如此说着,但因心里想着曹节,不免红了眼眶。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的女儿一入宫门从此杳无音讯。曹操虽然告诉她阿节无虞,但为人母亲,总是多牵挂一些。

    “这孩子性子随我,总爱藏心事,”他自是知道卞氏心念曹节,又说:“等下月回了许都,皇后生辰时,咱们就进宫去看看阿宪和阿节。”

    卞氏听了一愣,问道:“幽州不打了?”

    “袁家和甄家如今在一根绳上,”曹操道:“眼见入冬,取幽州还得费些时候,等渭水结了冰,东胡人赶着马进来,孤就腹背受敌。袁熙毕竟守着幽州数十年,袁绍又领了十万兵士,好汉不吃眼前亏,取袁绍必然另辟蹊径。”

    “丞相高瞻远瞩,那妾立刻收拾行装。”

    “先用饭,不急这一时,”他端起酒杯,似是想到了什么,复又放下,只叹气苦笑道:“许久不曾听你的汉宫秋月了,不如先替我奏一曲罢。”

    卞氏微微一笑,吩咐两个侍女,将摆在角落里落了灰的筝,重新擦拭一遍,抬到了跟前。

    “丞相今日是怎么了,也有兴致听这曲子,”她随口说道,伸出手抚了一遍琴弦,又说:“妾有些年没习练,恐怕生疏,献丑了。”

    曹操却是含笑摇头,也不再正襟危坐,就歪在榻上,听着悠悠哀婉的音律出神。

    次日,曹军退兵,守着幽州城的将士欢呼雀跃,好似打了胜仗一般。

    袁谭袁绍赶到时,见曹军已拔营撤退,只留了些许兵卒继续守幽州,又率大军折返冀州青州。

    袁熙因负了伤,脸色有些骇人的惨白。此时躺在床榻上,听得亲信军士来报,说曹军已退,便松懈了神智昏了过去。

    他依稀见阿宓一身白衣胜雪,泪水涟涟地望着他,质问他为何不归家。

    州牧府不大,不比邺城袁府气派宏伟,自是苦寒些。众人不知这仙女似的女子是谁,只是避让纷纷。

    甄宓望着眼前鲜血淋漓的袁熙,定了定心神。

    “军医呢?”她颤抖着嗓子,问道。

    “下官在,”一个白发老叟站了出来,瘦骨嶙峋但也算得上健朗,说道:“下官扶过脉,缺几味药材幽州无处搜寻,金疮药又用尽了”

    “把药方给我,缺哪几味?”甄宓气得双眼泛红,瞪着军医本想质问他,想着袁熙危在旦夕,并不急着发落他。

    那老者哆哆嗦嗦地地递上方子,说:“军情危急,一时也送不出去。这几味道药材寻常也难见。”

    她望着方子上用朱笔圈起来的几行,交给阿镜,说;“给都护府陈锦飞鸽传书,请他务必帮忙寻出来。”

    “派人去妥当,信鸽固然快,恐怕落入敌手。再者说,他们的马比不得咱们的能跑,半道若再有人生事,反倒耽误。”阿镜看着袁熙这境况,城中破败景象,哪里敢放她一人在府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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