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文昭甄皇后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她走到榻前,摸了摸袁熙的额头,竟是滚烫如火炭。

    “阿镜,都护府来回要多久?”甄宓问道。

    “一来一去,也要一昼,”他看了看外头的光景,说道:“四平骑射功夫了得,天亮前定能赶回来。”

    甄宓必然信他,此刻只得命人端了水来,把贴身用的帕子绞干,给他敷在额上。

    袁熙生的俊秀,现如今脸色苍白躺在那儿,却如安睡的模样。他常年累月领兵,自是身体健硕,好在几处中箭的位置都不是要害,勉强捡回一条性命。

    只是这般高热也不是长久之计,她看向军医,问道:“可有办法让袁州牧退热?”

    那老叟只是迟疑地摇摇头,叹道:“伤势重,附近又无青蒿可采,只用人参等物固本,能不能熬过去,还看州牧自己的意志。”

    “没有的别的办法吗,”甄宓看着袁熙,心急如焚,又试着唤了几声显奕。

    “老朽无能”

    “夫人,”暮棠看着只身涉险的甄宓,心中不由敬佩,便劝道:“李大夫随军数十年,救人无数,必然不会看错。州牧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过了这一关。”

    这话虽说是劝慰甄宓的,但听着又像是劝慰自己的。暮棠握紧了刀剑,强忍眼泪故作镇定。

    她这时才将视线移至旁人身上,幽州是守住了,可也守得狼狈不堪。这些参将血污满身,蓬头垢面之下,只有一双眼睛透着坚定。

    袁绍留下了人马,暂且抵御城池,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强,若是让匈奴和东胡人知道幽州城主病危,幽州又将陷入险境,袁熙和幽州已是生死相连。

    外面阴沉沉的天,瑟瑟寒风吹得人唇齿打颤。周遭几人都不说话,屋内陷入死寂。

    在一众玄衣之中,甄宓一身华服沿着床榻而坐,就如黑暗的里一簇光,鲜艳生动,让六神无主的心安静下来。

    “知道了,”她悠悠道,侧脸朝他们微微颔首,道:“诸位自去忙,这里有我。”

    暮棠朝众人使了眼色,转身欲退下,忽听得她唤住众人。

    “夫人可有什么吩咐的?”

    “州牧伤情,还请诸位守口如瓶。”

    “夫人放心。”暮棠瞥了一眼众人,说道:“有末将在,哪个不知好歹的敢出去造谣生事,必然叫他一辈子也难开口。”

    “好,”甄宓道:“有劳了。”

    “末将告退。”

    说完众人鱼贯而出,只剩甄宓守在榻前。

    行军打仗不比邺城舒坦,青灰的帷帐,昏黄的烛火,入了夜更是寒风凛冽,她隐隐觉得寒气袭人,通身都冷。阿镜站在门外守着,见外头兵卒搬来一盆炭火,拦下道:“谁的吩咐?”

    “暮棠将军命人送来的,”那小兵说道:“将军说北地苦寒,恐怕大人和夫人受冻,特意找了送进来。”

    他捡了一根树枝查看了一番,点头道:“送进去罢。”

    已熬到了丑时,甄宓半醒半梦时忽而磕到了窗沿,额头上红肿了一片。她顾不得自己,慌忙又伸手去探袁熙的额头,果然还如白日里那般滚烫,双颊烧得通红。

    她忙又绞干一块帕子,敷在袁熙的额头上,见他呼吸沉重,却只是干着急的份。她起身用冷水泼在脸上,一时清醒不少,推开门见阿镜还守着,问他:“四平回来了吗?”

    “尚未,”阿镜看着天色蹙起眉宇,又道:“想是路上不好走。”

    “也不知顺利与否?”

    夜空倒是斑斓,星辰点缀之似璀璨星海,北地的天空格外空旷。她看着夜色中划过的彗星,略显得消沉,叹道:“偏偏,是这扫把星。”

    阿镜闻言,也一同抬起头看去,却道:“不正应了幽州之景,常言道物极必反,福兮祸之所倚,定会否极泰来。”

    她搓了搓手,任由寒风拂面,说道:“这一回,实在凶险。”

    “四平会回来的,”他坚定地说,见她冻得鼻子通红,又劝道:“女公子去里面等罢,吹着冷风仔细受寒。”

    “不碍事,吹些冷风,能让人清醒一些。”她苦笑道。

    冬日的夜格外漫长。

    甄宓在榻前坐了一夜,身子已有些乏了。她转头望向透着鱼肚白的窗纱,看着袁熙一时目光呆滞,周遭无人时竟是这样害怕。

    这个躺在榻上的夫君,若是不治身亡,她又该如何?

    她只能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他殒命,眼睁睁地等着幽州落入旁人之手。她垂下头,咬唇哭了起来,又怕惊动了旁人不敢哭得大声,只能饮泣哽咽。

    “阿宓?”袁熙不知何时睁开双眼,只是看向甄宓时眼神有些涣散,他伸出手想给她拭泪,道:“别哭”

    “显奕!”甄宓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个健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却发觉袁熙并不十分庆幸,那双手如同额头一般,烫得骇人。

    “你怎么来了,”他虽然烧得火热,幸而残留些意识,只是苦笑这说:“傻丫头你几时成了这爱哭的模样。”

    甄宓听了越发落泪,瞪着他说道:“你说呢,我都是为了谁!?”

    “好阿宓,给夫君端碗水来,渴得厉害。”

    甄宓忙起身,将那茶壶里凉好的水倒了一碗来。她小心地将人扶起,递给他道:“觉得如何?”

    袁熙几口就灌了下去,只觉身上力气被抽干,乏得很。

    “好多了。”

    “你又诓我呢,还烧得这样厉害,”她忧心道:“也不知四平多久才能回来,”她见袁熙一脸疑惑的模样,解释道:“一个小侍卫,阿镜派他去都护府取药了。”

    他斜靠在狐皮枕上,双唇无半点血色,轻咳两声,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去请李大夫过来。”甄宓将茶碗随手搁在榻前矮几上,倚榻而坐望向她。

    一时室内安静,袁熙勾起她一缕乌发,捻在指间摩挲,担忧问道:“母亲可知道你来幽州?”

    甄宓神情微愣,垂眸淡淡道:“不知道。”

    “在家里不曾受什么委屈罢?”他看着妻子瘦了好些,自是知道刘氏的厉害,连长嫂都不能从她手里讨到便宜,何况阿宓这样温顺的姑娘,少不得吃亏的时候多,便说:“若是心里不痛快,平日里躲着她们些。”

    “听你这话,倒像是叫我防着母亲和吴家姑娘,”她原本转身欲请李大夫来,闻言却道:“我夫君是幽州州牧,我哥哥是曲梁长,谁敢欺负我去?”

    “不如留下,”袁熙看着她,并不接话,含笑道:“也省得我牵肠挂肚。”

    “我私自跑来找你,已是让家中难堪了,”她又道:“便是要我来幽州,也得回去明说了才是。”

    “阿宓,”袁熙一把抓过她的手,拉入怀中,不由分说吻上她的脸颊,喃喃道:“我想你了”

    甄宓被突如其来的亲昵乱了心神,脸颊微红,推开他道:“病着还想这些,我去请大夫,看看你这脑袋可能伤着哪里。”

    “女公子!四平回来了!”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阿镜提着一提草药,忙道:“药都备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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