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每每这样坐着,不似主仆,倒似远房亲戚。
“昨日夫人病得那样,想来瞧瞧夫人。”她在软垫上坐下,笑道:“夫人再养几日,定能大好了。”
甄宓穿着白色的中衣,露出一截雪白的颈,有几缕乌丝垂落,尽显绝代风韵。
赵如绯不知道,人病了还能这样美。她见过侍女病得脸色发白的模样,骇人又丑,可夫人病了却是另一种美。
“怎么这样看着我?”她被赵姬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失笑,说道:“好在你是女子,若是男子我定要避开你了。”
赵如绯自觉失态,略羞愧道:“妾失仪了,妾只觉得夫人容颜更甚从前,不免冒犯。”
“傻丫头,我说笑呢,你也当真了。”
微兰笑着递上糕点,凑趣道:“好在奴婢是时常跟着夫人的,不至于被夫人美貌蛊惑了去。不怪赵姬看得失神,谁见了夫人都要多看两眼的。”
“你还说,”甄宓含笑瞪她一眼,“快去煮好茶来。”
“奴婢说的真心话,奴婢是觉得赵姑娘颇有英气,”微兰认真道:“不像姬妾的仪态,反倒像战场上的女将士,通身一派正义之气。”
赵如绯听得噗嗤一笑,向微兰笑道:“微兰姑娘看我,能编入袁府哪个军伍里,我倒是愿意去,恐怕你家夫人舍不得我。”
“休要听她胡说,”甄宓笑道:“袁府还不至于要靠女子来守家门。”
赵如绯含笑道,眼神看不真切,只听她缓缓道:“咱们是女子,是做分内之事就好。”
“说的是,”甄宓垂下头,笑意微敛,喃喃道:“我也不想去理会什么天下大事。”
“妾今日来,想求个恩典,”她说道。
“你说吧。”
“家里弟弟成亲,原本我是卖的死契,不该提这些,只是骨肉亲情,奴婢还是想去看一看。”
甄宓看着她,含笑道:“手足之情亦是人之常情,我自然放你去的,不过这么寒酸的去可不行。”
“夫人不必替我筹谋什么,我远远看一眼就是。”她只是感恩,深深一拜。
“好歹你也是从袁府出去,得顾着我与公子的体面,”她亲自扶起赵姬,又道:“平日已是受尽冷眼,出去了便要堂堂正正一回,也不能让旁人看轻了我们。”
“是,多谢夫人体恤。”她忽觉暖意,不自觉落下泪。
“如何哭呢,难得回家一趟,欢喜些。”
“奴婢只觉夫人如此爱护,感恩不尽。”
“去罢,记得早点回来。”
“是。”
甄宓问了赵家兄弟几时成婚,叫人算了个好日子递给赵家。她从自己嫁妆衣物里选了几件颇好看的新衣,又选了两幅精细好看的头面,让她穿戴了回去。
过后又挑了几件金银首饰,只说赏给赵家兄弟添个喜气的。
赵如绯是坐着一顶华丽车架回去,众人远远望去,以为是哪里的夫人来做客,近看一眼,不想竟是从前女儿回来,不免感慨。
赵家人见她如此风光,想在袁府过的不错,一时赶着上来请安问候。
“这几日难得休战,”微兰叹道:“倘若天下太平就好了,说不定公子就回来了。”
“是啊,”她倚着门扉旁,晒着许久不见的阳光,说道:“平安就好,哪怕多几房姬妾,又有什么要紧呢。”
“夫人是说赵姑娘吗?”
甄宓摇头道:“她的心,不在这儿。”
“那夫人,是要放她出去吗?”
“她若想走,也不是你我能拦得住的,”甄宓朝她一笑,不去想,只说:“顺其自然吧。”
微兰听了,也不再出声,不知怎么,她总觉得大病一场之后,夫人显得悲戚许多。
院子里远远地看见有府邸侍女匆匆而过,漫漫乌云裹挟着雪片,他们手里提着木桶,挽着袖子去往别处劳作。
“夫人,咱们都会平安无事的,”她宽慰着:“袁府里外重兵把守,没人能动我们分毫。”
她握着侍女的手,说:“咱们不分开。”
微兰忽而动容,紧紧覆上夫人的手,坚定道:“夫人放心,奴婢誓死都护着夫人。”
狂风而过,忽而听得一阵喧哗。
二人对视一眼,微兰听得一阵凌乱的军靴,心提到嗓子眼。
她忙唤人来堵住院落的门扉,又朝甄宓说道:“夫人,奴婢去瞧瞧。”
“多带两个人,小心些。”
“夫人放心吧。”她抽回那只被握住的手,转身找了两个丫头,匆匆去打探消息。
似乎有争吵之声,夹杂着颇多恼怒。
甄宓提着裙摆上前几步,待到院中听得几分清晰话语。
“粮草如何没了下文,”为首的将士戾气深重,即便是卸下甲胄,对付几个家仆也是轻而易举的。只是外男擅闯后院本就无礼,何况袁绍病中,他不敢过分放肆。
只是这些将士只懂杀敌,说话便也不似文人那般温和婉转,直来直去不免听着生硬。
“文小将军,大将军几日不醒,正养病,实在无力分心战事,如今大公子在,小将军不如去找大公子商议。”
文钦一把抓住那仆从的衣领,怒目而视,训斥道:“大公子是我妹夫,若是找他有用,何至于闯到这里。你可知外头的将士两日水米未进,堂堂儿郎,不能厮杀战场光耀门楣,却生生饿死在军营里。若一时曹贼来袭,我等饿得刀枪提不动,如何守卫冀州,我又如何有颜面见冀州城的妇孺!”
又听得一阵齐刷刷的跪地之声,甄宓隔着围墙便知晓他们已跪成一片了。
这些家仆都是钟嬷嬷挑选过的,大多唯刘氏是从,刘氏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但凡有人做不好事,多半都是打一顿赶出去了。
今日若是让这文小将军过去了,这些人只怕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两厢僵持着,忽而一位厨房管事嬷嬷惊叫一声,忙招呼着众人往后退。
她不叫还好,这一叫众人纷纷看向她。
文丑看着躲到侧门的侍女们,蹙眉看了看她们手里的食物,因问道:“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