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些年闺中姐妹个个疏远,如今又有几人如她风光。
她是该收收性子,且看在权势的份上,保住这正室的位置。
至于那几个姬妾,识相的就留下,若是不识好歹,她随意打发了曹丕也不会说什么。
如此想着,她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夫人,”郭月上前,递了一碟子糕点过去,说道:“听闻二公子新纳的姬妾是袁绍的侧夫人,难保咱们公子也听闻袁熙之妻甄氏,那可是是倾国之姿。”
“我也听说了,”任夫人靠在榻上,好笑道:“出身再高贵,而今只是阶下之囚,说不得已落了乱兵之手,有什么好顾虑的。”
“夫人,”郭月却觉得,公子这些日子连一封请安家书都未寄给卞夫人,就有些不寻常,便说道:“二公子向来沉溺美色,却也只是纳了杨氏,竟不曾对甄氏起念。这世上男人岂有放着美玉不要,偏挑拣那顽石的,奴婢觉着便有些古怪,还是小心为上。”
“你说的也有理,”任氏知道郭月一向心细如尘,这一回挽回和离局面,郭月献计献策竟收效甚好,她自然对郭月生出几分信任。
“夫人入府,不妨去探探虚实?”
“不用你说,我也要去会会她的,”她眼神中露出森森戾气,手里抱着暖炉,脸色倍显得意。
都是世族女子,平步青云者有之,跌落神坛者亦数之不尽。
说起女公子之尊,闺阁之中都听说过甄家这位姑娘,说她不但品貌出众,更兼性情温顺,知书识礼。
她与甄氏,可是两个极端。
郭月看着她的表情,不免暗中思索对策。
任氏来得早,挑了一处最大的院子,吩咐人将东西都安置过去。
她则带着郭月询问曹丕的住处。走了小半日,这才寻到一座小院子。
四处有长青翠柏包围,犹如与世隔绝,哪怕外面残垣破败,这里头却是生机勃勃。
任氏打量着这一方小天地,只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房与卧房相对,隔着窗子就能看到园中景致。
“他可真会挑地方,”任氏也喜欢,说道:“我忽而觉得方才选的院子,有些无趣了。”
“夫人是正房,哪里能屈就这种小地方,”她笑道,“恐怕也是公子为了躲清静,暂居之处。”
郭月四处观望着,看到书房门口有人把守着,说道:“夫人,咱们看看去。”
没想到二人还未接近书房,就有侍卫上前来劝阻。
“夫人,中郎将交代过,夫人不能进书房。”门口的侍卫挡在前面,阻拦道:“请夫人体恤。”
“他的地方,哪里是我去不得的。”任氏冷笑,她几时对曹丕言听计从过,便说道::“你敢拦我,是嫌命长了?”
说完,她便径直从侍卫身边经过,拾级而上,径自踏进书房。
只见四处堆着卷轴兵书,卧榻上只一床棉被,并不见女眷的痕迹。
她挑眉得意地朝郭月一笑,说道:“你且看他平日里总和我过不去,不也得让我三分。”
门扉转动,隐约可见一道丽影。
郭氏心下一凛,忙问:“这是谁?”
“不过一个侍女,你又何必草木皆兵。”她捡起桌上的绢帕,端详着扔到一旁,转头看去时,并不曾瞧见什么人。
她打量着姿色平平的云竹,心道这侍女不过白净些,且这会儿曹丕不在,侍女又卖好给谁看去。
听任氏如此说,郭月也不言语了,横竖还有见的时候。
甄宓拿了针线,踱步到窗下坐在廊下,缝补这一件划破了口子的布衣。
她缝了几针便开始分神。
曹丕这几日一直陪着她,她一直知道他的怀抱很烫人,可昨夜她觉得是刚刚好的温暖。
因为灼烫,所以不是无知无觉,像是一个稳如山川的倚靠,抚慰她时而升腾的惴惴不安。
他的衣物都朴素,早起替他更衣,就见到袖子上一道划痕。
她问曹丕是哪里来的,他却只是下意识用手遮掩,只说是练剑时受一时没留意。
甄宓自然不能由着他穿着这一身出门,便让云竹去书房找了一件换上。
“换下来,我替你缝补。”
“你会做这个?”话说出口,他又想起了什么,神色复杂看向别处。
甄宓垂眸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却并不放在心上,似随口说道:“我想学着补一补,不行吗?”
听她这样说,才叫他心里稍稍顺气些。
曹丕只觉得自己方才未免小心眼,一时也觉得没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再不多想,说道:“针凿是琐碎事,何苦自己来。若是一不留心扎到手指,你可一辈子别想碰这些。”
“那你叫别人做去。”甄宓咬唇,一双水眸瞪着他,眉宇微蹙,旁人若是看着早已愧疚难当,曹丕挑眉站在原地,摸着下巴像是欣赏她这副模样。
如此她就更生气了,将衣裳扔给他,背对着他,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他调戏人的样子,当真撩人又可恨。
“好了我错了,”曹丕附身将澜衫搭在架子上,笑吟吟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呢喃细语,呼吸时似能触碰到她鬓边几缕发丝,口鼻间都透着她的芬芳。
他的阿宓为他置气了,像个寻常女子一样为他心烦意乱,他哪里再舍得惹她生气。
后背很暖,甄宓见他见好就收,也不想不依不饶,垂眸劝他道:“你该去巡营了。”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曹丕抱着她,却是越发收紧了怀抱。
他附身在她头顶一吻,贪恋着这一瞬的温柔。
这样苦楚的日子,她在身旁就是老天给他的恩施。
“勿要胡思乱想,没事的时候想我一个就是了。”
“没有别人可想。”
“我去去就来。”
甄宓站在衣架前,看着那件澜衫陷入沉思。
曹丕的情谊她半点不疑,但改嫁至曹家,却是难于登天。
自古成王败寇,如今曹家已将冀州收入囊中,如她这样的女子,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世族之女,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官眷。